“好哇!”
银凤钗的长簪部分从姨母的脑后蜿蜒而下,略微有些粗糙的截面让舒令仪翻来覆去扭了好几下,就怕戳到自己。
姨母抱她抱得更紧了。
舒令仪见状小小叹了口气,心想姨母这么大个人了也怕噩梦吗?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安慰一下她吧。
她逐渐放松了自己软软的身体。
下雨了吗?还是晨间的露水?
奇怪,在她额头上的点点水滴,滴答滴答流下来,怎么会是苦涩的呢?
———
父系.社会曾经给过女人们两条路,要么当个温和守礼但是已经失去了实际权力的女神,要么远赴人间进入婚姻殿堂,作为好妻子好女儿生存下去。
同样地,荆方观曾经也给过舒挽月两条路,要么一生镇守边关当个没有前途后路的铁衣将士,要么遗留深宫做个只知女工诗赋的吉祥王后。
现在,舒依禾决定闯出第三条路,尽管它不被允许 ,甚至匪夷所思。
旧城已破,新王当立———这个新王,为什么不能是她舒依禾?
舒挽月下葬出殡那日,她冷眼瞧着曾经最活泼爱笑的女人被套上绯红的衣衫与金黄的头冠,沉甸甸的一大堆殉葬物品排列安置在她周身,都随着厚重的棺椁渐渐被掩盖锋芒,从此不见天日。
有交好的家主挚友来劝她节哀顺变,也有神色惶惶的大臣挤上前来,让她对四周自愿聚集过来的百姓讲两句,更有不明所以的人拥上来疑惑,为何亲姐死去这个女人却从始至终平静无波眼泪也未曾掉过一滴———舒依禾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回答,否认,质问,都不行,她做不到,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突然发现,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什么时候不能理解姐姐的想法,也跟姐姐再不能说上话的了呢?
或许,在一次次的争吵与妥协中,在失望与不解的孕育之下,她们之间的嫌隙早已诞生并茁壮。
既然如此,那就请看着我吧。
看着我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走出自己的道来。
男人是最没用的东西,他们是没了利用价值就该被绞杀吸血的存在,毕竟几千年来,他们一直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
我已经知道了,美貌、性格、家学、智慧…这些都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权力才是最美妙的东西,你放心,我再不会重蹈你的覆辙了,我只要权力。
真心?无爱者破情局,无情者破全局,我一定会破境而出,终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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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最后的那些日子里,舒挽月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她在死前发现了一个秘密。
地下城是什么时候开始建造的?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子?从地下南城出品的那一堆号称绝世灵宝的神秘丹药又为何会有如此优秀离奇的功效?
难道,他们在利用炉鼎禁□□欲行不轨之事?
或许正行不轨之事的不只是人。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林知漪提了一篮子小食甜点去探望在书院“勤学苦练”的夫君,也就是大荆州的王储殿下荆方观。
她们新婚半年有余,本也算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只是最近几日荆方观也不知是打了什么鸡血,非从寝殿中搬了出来,说要待在练功院里好好攻读学业。
林知漪拗不过他,实在无法,只能屈尊降贵自个儿亲自顶着大太阳去和他培养感情。
只是一路寂静无声。
可能是时值午后,大家要么用膳要么午睡的缘故,反正一路走来,除了大门口约定成俗的两个守门预训子,其余再多的人却是没见过了。
她一路盘算着封地里近些日子报上来的年轻女子的失踪案件,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预训子们平日里所居住休憩的场所。
她脚步轻快地向荆方观所居的位于最里头最高层的小院子里走去。
林知漪偏瘦,步态也像狸猫,加之修行之人常年提气运转四周灵力,因此走起路来没刻意控制时简直就是根本没有声音,一般人察觉不到她的靠近。
她欢欢喜喜地从角门绕进来走进屋中,想给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荆方观一个惊喜。
然后,透过碧纱纸糊的窗棂,她看见荆方观笑容荡漾又轻车熟路地滴了血,开了一道隐藏在书橱后的暗门。
从此之后,她又多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那天,林知漪看见了魔族。
传说中青面獠牙,血口白脸利尖爪,被镇压在中部繁州魔眼之隙底下的被诅咒的一族。
它们竟然真的重现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