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缓过劲儿来的费天肖深呼吸几口气,稳定心神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皱眉问向身边几个围过来的修士:“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粗略看了看四周环境,空间很大,没有什么可视光线,修士的良好眼力让她能看见高处岩壁还沁着些水珠,可是空气中传来的味道却有些莫名,像放置过久甚至生了蛆的腐烂味道。
她们应该是在哪个山洞里。
“我们也不知道这儿究竟是哪里,”最开头和她搭话的修士摇摇头,神色很凝重:“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大家都是这个遭遇。”
不远处的修士闻言,又补充到:“那时候,我听见外边很吵,就想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刚从打坐状态中醒来就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紧接着就陷入了鬾鬼蜮中,破境后,就发现我们几个都被掳到了这里。”
她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修士,继她之后也有五六个人陆续醒来,然后大家合力唤醒了剩下的三四个修士,费天肖是她们中最后一个清醒过来的。
在场大约有十人,费天肖咳嗽两声一一扫视过去,都是眼熟的人。
本来嘛,此次从修真界乘坐往界云舟来到荆州的修士们就两百之数,都是年轻人,一路人插科打诨交朋友,到了荆王府后又被划分为域外实力经常一起行动,加上大典当天以闻真人为首的那一闹,大家伙基本上都认识了。
特别是费天肖,除了闻意碧落她们之外,就属她最出名。
因着这一层关系在,此时此刻剩下的九个人就都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看,希望她能说些什么来拯救这个人心惶惶的局面。
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慌乱,想起来从前在迷雾森林中历练时师姐们的教导,费天肖挠挠头,将地上给她当膝枕的修士拉起来,又自报了家门,隐隐互相警惕的修士们这才开始破冰。
包括她在内的十个修道士中,有三人是剑修,一人医修,四人法修,还有一位音修和一名御兽师,实力都在筑基上下浮动,她们平日里至多也就是点头之交,宗门之间也没有什么斗争纷扰,更不会有结仇埋怨一说,那么,为什么会是她们被抓?
暂时搞不清楚状况,且将疑点按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离开这个奇怪山洞,到外边安全的地方去了再做打算。
费天肖将这个想法和大家说了,倒也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一层,那名较先醒来的御兽师就有点愁眉苦脸:“一醒过来我就派了掘土鼠前去打探情况,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想着走太远,可是压根就走不了太远———外边一溜烟的全是尸体!”
这位御兽师实力在筑基中期,按理来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区区几具尸体不应该如此失态,费天肖等人的心沉了下去,果不其然就见她继续说到:“掘土鼠吱吱叫着不敢前进,我便又放出来些没有情感的蜚蠊,谁知道才靠近那些尸体,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像诈尸一般动了起来,飞的最快的那只被青面獠牙的傀儡瞬间揪住翅膀,硬生生吃了下去。”
说着她像是很接受不了似的,又跑到角落里扶着墙小声干呕去了。
这也难怪,御兽师向来以神识为桥梁与灵兽们进行沟通认主,灵兽损伤,主人也会相应的遭到损害,何况是活生生被人吞吃入肚?不吓出心理阴影才奇怪。
便有一个走南闯北惯了的剑修沉吟总结到:“看来这群傀儡对灵力很敏感。”
看空气里抑制不住的这股子味道,外边至少也积压着数百之数的人傀,连灵兽之力都敏感至此,她们几个筑基期的小修士怎么可能跑的出去?
怕是联手都不一定能闯出个口子。
更何况还有只不知底细的鬾鬼…长老们曾教导过,此类由于人性恶念诞生的妖魔最擅长蛊惑人心以为食,吃的神魂越多就越强大,而且同一类鬾鬼还喜欢聚居在一起,用空壳一样的傀儡吸引抓获更多人,恶性循环,越长越多。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才会孕养出这么一只秽邪恶鬼?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对荆州的成见不免又加多上一两分。
但是,坐以待毙也并不是这些天之骄子的惯常作风。
虽然希望不大,她们还是决定试着往前面闯一闯。
考虑到她们这支临时队伍水平参差不齐而且默契度不够,大家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一起行动,由一位筑基巅峰的剑修领头打前锋,其余人按照职业特性从旁协助,费天肖坠在最后收尾以及指挥总体战局。
便有那姿容俊秀的乐修微微鞠躬,自告奋勇,首先排在不知名黑暗的最前方探查路况。
世人常言乐修隽秀文雅,多女子,不喜纷争,但那不过平凡人的一厢情愿罢了,真正敢于踏上修仙一途的勇士,没有哪个甘于屈居人下。
她身着一袭朴素灰衣,发髻上插着一枚绿竹节簪,拿下来时,那竹簪应声变化,立刻转换成它真实的面貌———前七后一八音孔,青竹金枝做身,细而长,音色深沉柔和,正是一把再正统不过的琴竹萧。
名唤姚知雪的修士低垂眼眸,手指翻飞,垂直纵吹的竹琴萧便顺着她的气息和萧孔发出一阵阵音波,只是这无声音波是她们门派专门研发出来灭阵杀敌打探敌情用的,寻常人并不能听懂其中奥妙。
风吹音动,风转音回。
少顷,接收到音波的姚知雪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皱眉对众人说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最强的剑修抱着剑问她。
“我探查了周围一百米情况,每一个风华可以流转的洞窟里都塞满了练气期的无神傀儡,照理来说这么庞大的数量不该只有一只鬾鬼才是,可是…”
“可是镇压在此地的妖魔根本没有这么多,是不是?”
姚知雪点头不言,算是回应了离泰的话语。
这个消息是好事也是坏事,虽然没摸清楚规律,起码在目前这一段时间内留守妖魔不多,她们勉力一拼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可是反过来说,首领数量不对,要么,它们就是出门打猎杀人随时可能回来,要么,就是一场有什么目的的鸿门宴,就等着她们出去瓮中捉鳖呢。
“停留在此地的风灵告诉我,这里每隔不久就会到来个青面獠牙的可怖家伙,风灵穿透不了它的身体———它是有实体的。”
鬾鬼本为梦鬼的一类分支,常以小儿或者美艳妇人的形象诱人入茧,本体是一阵虚无缥缈的紫蓝迷烟。
费天肖陡然想起来荆州庆典那天,她在闻真人她们背后听到的一两句碎语。
她脸色登时白了下去,差点就要当场尖叫起来,可这不过是她偶然得出的一种猜测,费天肖忍了又忍,把左手虎口都掐红紫了才好歹忍住想说出真相的欲望,只断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看完了费天肖变脸全程的离泰见状,也在一旁露出来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
到处是青白相混的尸块,红的黄的脑浆肥肉流了一地,在不可见的黑暗里留下粘腻的奇妙触感。
蹦出来的眼珠四散着跳向不同的方向,肠胃肝肺倒掉不掉,顽强地留在不再思考的人体中徒然运动,拖拽出看不懂的诡异图案。
由远及近,某一个分叉的地下路口忽然吹进来一丝清凉的风,那风实在很微小,连最近的傀儡的最细瘦的那一根头发丝都没吹动。
但是眼球———齐刷刷的眼球和手指都暴凸着青筋红丝,统一调度到了那个不可言说的方向。
嘀嗒、嘀嗒、嘀嗒。
风带来了雨。
从背后一个不知名角落鱼贯而入的雨水,一瞬间席卷了黑暗中每一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然后是第二缕风,第三缕风,第四缕风…
直逼蓝天。
火舌从缝隙处漫扬而来,轰隆隆吞灭无数腐败破烂的尸身,随即杀破重围的是一道道凛冽剑光,那剑意快如风利如铁,砍头如切瓜,登时造就了一副天女散花。
有反应灵活些的无神尸身终于反应了过来,在暗处鬾鬼的操控下张开血盆大口,跌跌撞撞地往修士们所在的那个方向冲去,不料才走几步忽看金光一闪,湿淋淋的傀儡们身上那些摇摇欲坠的拼凑部位瞬间就被电得七零八落,乃至发黑发焦化为湮粉。
这样且战且走,打头领阵的离泰已经顶着戾风走了十来米远了,中间有火雷双系的两个法修护着,外加两个剑修从左右两旁辅助击杀,剩下几个实力相对不济的修士也顺利离开了最开始的狭小山洞。
只是也不知这鬼地方到底存在了多久,那些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的人傀数量竟然比她们最开始预估的还要多,战斗了小半个时辰还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出口的一行人干脆打住脚步,暂时让木系的法修临时用土岩隔绝开个小屏障,大家就都一道儿挤在里头喘息休憩。
“这样下去不行。”离泰的本命剑已经深深杵进了干裂土壤中,她整个人这会都被过于频繁的厮杀冲破了心理防线,这会儿额头不断有汗滴冒出。
在场的几个人的修仙之途可以说都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哪里有过这么深入敌营的经验?况且敌暗我明,她们弑杀再多的傀儡也只不过是无端消耗本就不算多的灵力,根本就找不到那只来去无踪的鬾鬼。
雷系法修配合着费天肖的水电死了一大批人,出力最多,偏偏因为路径狭窄施展不开,她对雷电的控制只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免得误伤了自己人,因此这会儿累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我,咳咳,我不行了,我精神力水平本来就不够好,怕是,咳,不能再同时精准控制数道雷光了。”
另外两个剑修脸色还好,一男一女,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过男修士那边可能也是抹不开面子,走到一旁冷静去了,徒留一个英姿勃发的女修在这儿一边擦着剑一边问:“我们接下来这路到底怎么走?”
莹白剑身上滴落一颗混沌无序的黑紫血液,那荡漾的波纹,正如此时此刻她们不平静的内心。
队伍中唯一的医修转过脸来摇头,语气凝重:“这次本是出来历练,我身上没有带太多的药丸补品,又暂时达不到开炉炼药的资格,恐怕接下来我们都得悠着点。”
她们这一行除了三个剑修都是些不擅长近战的家伙,本事不到家,受伤程度自然大大提高,眼下她就正在给那名火系法修上药,那男修上前作战时不慎被傀儡抓伤胳膊,此时伤口恶化发黑化脓,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还有点扭扭捏捏,那边手上配药配的起火的医修顿时不干了,一巴掌就豪迈地将人整块烂布都撕了下来:“给老娘端正坐住咯!早处理早治好!”
费天肖在旁边搭手递医材,跟着上前和还有余力的几个修士讨论到底何去何从,主要是依乐修所言,她们不仅不能留在这里,还得及时赶回去给大家报信提醒此境变故,可是闯出去吧,一来实在有心无力,二来抓不住鬾鬼,她们随时可能还会有中招的风险,实在需谨慎再谨慎。
更大的问题是,她们撑不了多久了。
虽说辟谷成仙,但修士也终究是人,是人就要呼吸收纳,这就需要氧气。
她们所处的这个山洞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处,一醒来费天肖就觉得胸闷气短,头脑发昏,经过前段时间的酣战之后空气里更是挤满了那种说不上来的恶臭气息,真熏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