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晚上,远在地方州县,妄图走老荆州王,也就是荆方观那套民间起义武装夺权道路的瑞王荆璟,终于接到了那份他日思夜想的来自宫中的绝密情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莫名其妙的干枯竹叶。
他没去管这片不起眼的叶子,也许是路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吧。
他更在意那份立储情报,这是他安插在朝廷中的臣子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来的,如今王城戒严,若不是走私下通道,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传到外面去。
他们这次搭的是皇商秦家的贸易线,新上任的一把手是个年纪不大处事却极为老练的女人,狠敲了他们好大一笔金银钱财,可恶!
荆璟一边拆信一边愤恨想,等他入主王宫,第一个就整治这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商贾之流!
其实他自己的原始资金又何尝不是从那些被他厌恶唾弃的市井小民手中收缴的呢?
荆璟拆信的手在下一刻顿住,因为信里压根没什么内容,充斥着大片大片不详的空白。
这封情报很短,只有八个字,然而,它却直接宣判了荆璟未来的命运。
[王储新立,众望所归。]
肯定是荆小女那个贱人!
荆璟几乎是暴怒地跳起来,在装修豪奢的县衙府内大声咒骂那个提前一步抢了他好名声和无上尊位的王女,从前看着不显山露水的,竟然也是如此狼子野心之徒!
去死、去死、去死吧,那自称来自修真上界推演派的天师大人明明说了他才是这五州唯一的天命之子,莫说一个小小的荆州,就是这修真界五州都合该是他的囊中之物才对,这荆小女又是哪里来的草包,怎么净会坏他好事!
眼下荆州一半的女人都受她吸引臣服于她…他又不会打仗,难道真要让他堂堂瑞王亲自披甲上战场,和那些莽夫拼个你死我活吗?!
荆璟焦虑地咬着常年劳作因此显得粗糙无比的指甲盖,他本是一介看天吃饭的庄稼汉,因为手脚麻利面容端正,有幸被选中进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庄子上耕地,机缘巧合遇到一位极擅卜命的大能前辈,一见他就直呼:“此子有金龙之像”!
搞得当地人心涌动,大师甚至还亲自出手帮他摆平了一些陈年旧事,又顺势铺桥造路,一时之间,他就这么随波逐流,成了遗落民间的“皇族之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荆璟早已经认定那王储甚至王君之位非自己莫属,可却在最紧急的时刻功亏一篑,焉能不气恼?
他踱步前进欲去找天师大人商量下一步对策,可却得到夜深人静,天师已经歇息不见客的消息,没有办法,这个本质上还是个庄稼汉的“真龙天子”只得采取最原始的借酒消愁法,在深夜大摆特摆一场豪华宴席,可怜府里的丫鬟帮厨,都月上枝头了还要操劳许久。
荆璟喝得烂醉如泥,当场踹开被紧紧封锁的柴房门,从里头随机拽出来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拦腰抱起哭泣不已的姑娘醉醺醺走回了暂时歇息的卧房。
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呢?管他的,明天再说吧!
荆璟喷了一口污浊酒气,大踏步带着人进了房门。
夜还漫长着。
然而,让荆璟心心念念的那位卜算大师这会儿却没应言待在屋内休憩,而是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到了北面鼓楼的攒尖顶上。
这是县衙府中最高的建筑,本来的作用是用来报时和瞭望,只是城门已破人去楼空,这会儿皓月当空,便只有一个身形单薄,全身上下都笼着一层黑色帷帽的横坐在房脊之上,随着清凉的夜风自言自语着什么。
这人看不出男女,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帷帽偶而会泄露一丝似云般轻白的发尾,却叫人压根分辨不出她脸上表情,便只能凭借声音语调揣测一二这位主子的心情,但不管发生何等骇人听闻或是让人喜极而泣的事情,从头到尾,她的音调也一直是平滑如水,毫无波澜的。
“让我看看…”似乎是嫌月光太明亮,卜卦大师手至额前遮挡住那丝让她刺眼的光芒,感叹到:“都说月满则亏,可我看这天象,缺月相补在即啊。”
“三方博弈么,哼,荆璟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亏我还给他改了这么个洪福齐天的好名字,果然是压不住的。”
她咳嗽着站起来,重新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袍一个角一个角细致理好,有点埋怨又有点气恼:“早说不要押宝在民间自视甚高的蠢货身上了,尊长偏偏不信邪,对面可是疑似天命之女的大人物,这一遭完了肯定为天雷所累,回去又得换一副新躯壳,唉。”
“还是趁早再多搅搅混水吧。”
最后一个语气词还缱绻在嘴边,那神秘修士的身影却早已经化为一道道轻薄的白气,慢悠悠消散在天地月华之间。
几乎是在这人消失的下一个瞬间,那片似黄非黄,如皱非皱的薄叶就被一人爱惜地捡了起来,端正佩戴在胸前。
尽管在无一点光明的暗处,那人手中坠着的梅新钺也折射出了一种极其锋利的杀机。
同一时刻,远居王城的秦潭拿捏着新鲜出炉的大人情,满意地拍着手掌大笑起来。
她之前曾因婚约一事和逍遥门麦芙修士有了一段缘分,麦芙又带着从地下黑市中救出来的乐音并十几个奴隶投靠到了闻意闻真人手下,两方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势力就这么有了一点浅薄的交集。
偏偏那个所谓的瑞王找她这条路子疏通关系,瑞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