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章一僵,连为阿珑姐姐流泪都顾不上了,眼睛一眨就跑出门了。
“快了快了,我这就走了,下次见,阿芷姐姐!”
这小孩子。
拿捏了她命门的阿芷无奈摇摇头,冲着阿章离开的方向叹息一口,又趁着机会四下张望片刻,确保隔墙无人后,才终于抬脚进了阿玉的屋子。
年纪也在二十出头,却已经生育过四五个孩子的孩子的阿玉没什么反应,只瞧着那天空中虚假的太阳看了又看,半晌,给目光灼灼的阿芷勉为其难回了一句。
“掐死的。”
“嗯。”
阿玉的脸色于是渐渐沉郁下来,本来她就是个对外界情绪波动不大的性子,在这种地方,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与伤春悲秋只会让整个人更早垮下来。
她不愿再自欺欺人地去看那假的可笑的阳光,便直接起身关了那扇小小的木窗,符合所有男人审美的细长柔荑从窗棂上滑下,手指一点一点跳跃在桌前。
“状态还好吧?”
“她有觉悟的。”
尽管没有明确指出“她”是谁,屋内两人的对话却毫不凝滞,反而颇有一点强制抽离出来的旁观者清之感:“她早该明白的。”
“养好了,就让她进来吧,我们需要盟友,越来越多的盟友。”
阿芷点了头,可现实的残酷又让她不免悲观:“更多的人还没有想明白,可是这并不能怪她们,在黄金笼里成长起来的雀,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天地又有多么广阔?”
“我只盼望着,她们不要一意孤行。”
“个人有个人的缘。”阿玉满不在乎地去挑拣桌子底下堆积的,五花八门的,来自于各位预训子的礼物,这段日子戒严,这些礼物都会是她的了。
在北城,平安姬接受了谁的礼物,接下来的一旬之内,她就是属于这个人的。
可她是人不是物品。
她不会归属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她从前被掳到这里来时,比如今的阿章还小,刚过完十岁生辰礼,她母亲是当地最有名的才女,桃李满天下,她自然也被教养得温润如玉,学富五车,端方有礼,天赋也高,性格又好,哪个见了她不说这位以后必定会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说不定啊,她日后还可能会直达圣听面见天颜也说不定,她是个做女官的好苗子。
可是君恩难测,十年前的那场抑女政策毁了她的所有。
母亲一朝锒铛下狱,她没了主心骨,十岁的梁执璠身子还没狱卒的腰高,却已经要学着大人的模样为尚在狱中的母亲打点周全了。
某一日大雨滂沱,前些日子因过于严苛的大清算,梁执璠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诉冤行动,也好避避风头,不过眼看着天寒地冻,她担心母亲天冷受寒身体吃不消,因此匆匆从家徒四壁的房内带来唯一还剩下的一床棉被,可是好不容易赶过来时,她听到新来的狱卒茫然而不屑地问她:“什么梁大家?”
“我们这里没有姓梁的老女人。”
梁执璠内心的那根通天之柱于是轰然一声倒塌。
在回去的路上,她浑浑噩噩地淋着雨前行,不愿让旁人看出她脸上到底是泪还是雨水,她只是一路抬着下巴走,走啊走,走啊走,透明的水滴在她单薄的衣角炸开微小的花,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再醒过来,她就是阿玉了。
地下北城的人都知道,阿玉最讨厌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