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了舒行庆三千人马。
当时舒言荣就察觉事态不妙,这是功高震主惹王君猜忌了,又不放心这个除了带兵打仗其她万事不愁的马大哈姐姐一个人赴这场几乎必输无疑的鸿门宴,好说歹说要舒行庆装病不起,或者干脆带上舒言荣一道商量行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可惜从小受君臣正统教育的舒行庆是有点愚忠在身上的,接到圣旨的那晚二话不说就带着五百亲卫万里赴戎机去了。
前两年家族人丁凋敝,舒大将军又风里来雨里去整日不见踪影,秉持着先成家后立业的朴素思想,舒言荣主动请缨,挑了幼年一道长大的几个底下家族的男孩做伴,并如愿以偿顺利怀孕生子,圆了亲族夙愿,也能更顺利地投身于自己的事业。
这个孩子出生时祥云环绕彩凤高鸣,大家都说她日后会是有大福气的人,甚至能做到一州之帝后也不一定呢,虽然这个流言很快被舒小君掐下去了。
舒大君怜惜幼妹大罪一场,孩儿又小,是横说竖说都不肯让舒言荣随着自己上战场,三两句话间就把人打晕了抱回榻上歇息,又亲了亲小孩子粉嘟嘟的脸蛋,自己穿戴好一身重壳黄金甲,率领着百数舒家卫跑远了。
我耗得起,东域人民等不起。
舒小君醒来后是怎样大发雷霆暂表不提,她身为首席谋士其实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关系,只是掺杂了自己的私心…总而言之,舒言荣花了两天时间把舒府并以下封地上上下下全部打理完成后,也在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带着刚满两岁,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小君上了战场。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有幸成了她的男人的小草生父就被安排在本家帮着处理些不大不小的事物,间或下乡清点采购检查铺子,想来小草就该是那个时候有的。
就这样过了四年。
王上在一日又一日的歌舞升平中终于坏了根骨,又犯下大错惹得人神共愤,各地响应不断,舒行庆早就圆满完成自己的任务,此时也不再与天抗衡,班师回了舒家所在的南边。
那位小小君应该也要随着阿娘和姨母回来了,在井边洗衣间隙听见同龄的几个小使女叽叽喳喳路过后,小草默默思考着。
脑袋转动的同时她的视线也不自觉随着小使女们手中捧着的精美食盒转动,她闻得到里面都是些香气浓郁的热糖糕,是专门提前放进小小君房间里散闷气的。
白糖红糖桂花糖…这些可都是好东西,饥荒年代,一小勺掺了杂粮的糖粥足以救活一个人的命。
或许她本性就是贪心的吧,小草渴望的目光牢牢黏在那几个食盒上,不出意料被几个小姑娘狠狠瞪了一眼,小草习以为常地鞠躬道歉,然后继续忙手上的活计。
虽然进了舒府后有衣穿有饭吃,有活干有地睡,可是没人和她说话,她也不能像从前在地里头那样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总是吃不饱,大家都远远地像避瘟神一样避开她,私下里还老说她是喂不饱的老鼠。
至于那个名义上的阿父?小草没见过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见到他的必要,他看起来很嫌弃自己,小草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可是,可是她住的那个小角落能看见好多好多漂亮的早园竹,傍晚柔光照进来时叶子总像游动的小鱼,也像话本里的高洁的小神仙,小草觉得自己日后也能长得这么挺拔直率,因此很欢喜,总要偷偷地把那些摇曳的竹影护在手中,搂了又搂。
在逐渐闹腾的使女房中,小草支起耳朵听下了值的使女们提起来那位五岁就能拉弓的天才小小君,她似乎会是自己的姐姐。
舒、挽、月。
小草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会是什么样子的人?会很容易生气吗?还是会温柔地看着她笑?她会像阿娘一样唤她的名吗?小草、小草、小草…
小草怀着美好的期望,慢慢在竹色暗光的轻拂下,睡着了。
然后在隔了几天的一大早,小草就因为急急忙忙送错了治病安神用的草药而被罚在地板上跪了半个时辰。
听说这是要给某个刚回来的大人物用的,本来负责的药庐姐姐忽然闹了肚子疼,顺手差使路过要去吃饭的小草帮着送了过去。
可是小草第一次进金碧辉煌的后院,一时之间迷了路,端错了汤药。
她被掌事的大嬷嬷罚在酷热难当的正午太阳下磕着小石头跪半个时辰。
忽然间狂风大作,小草使劲撑了撑眼皮,再抬起来时,就发现自己身边刚刚路过了一个穿小型黄金甲的小麦肤色女孩。
那个人身上带有一点点战场上的硝烟气息,黑发全部被绑成紧实的丸团发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漠不关心地看了小草一眼,随后大跨步掀开门帘,扬长而去了。
“小小君!”
小草听见背后有一大群人喊到:“小小君您走慢些,大君她身体不好,您别无意冲撞了她。”
“是啊,现在日头晒,还是先吃了老奴特意为您准备的这位解暑绿豆纳凉羹纳纳凉吧?”
啊,原来她就是自己的姐姐吗?
小草跪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一大群人呼啦啦闪过。
她怎么会…如此备受宠爱,如此光芒四射,如此肆意耀眼如明星呢?
她们之间的差别为什么会如此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