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这样,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他们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一刻,舒依禾慢悠悠响起的话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王上病重,本宫心中难捱,先行告退。”
“不过在座诸位都是我荆州栋梁,料想绝不该与之前那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是一路人,好衣美食在这儿备下,酒余饭饱之后几位随意,待正午开朝阳殿后,我们再商国是。”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她舒依禾奉劝这些个看不清局势的老臣,下午面向全荆州的议事朝会上,想好了再说话。
他们这一群人这是被扣下了啊。
看来这一局,舒王后是迫不及待想成为太后了…就算真让那所谓的瑞王侥幸登上王位又如何?正统在这儿,无论如何,舒依禾都会是荆州开国以来第一位垂帘听政的太后。
想清楚了这一点,那位大臣心下明悟过来,默默地与一直坚持保皇一派的至交好友拉开了距离。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丢人。
好友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大臣回他一个神秘的微笑,不过好歹还有多年情谊在,他想了想,正欲隐晦地给他暗示点什么,忽听女眷那边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尖叫。
“啊!有刺客啊!救命———”
“王后!!!”
“快来人啊,王后遇刺了———”
什么?!
待储君和王上之后,王后也相继遇刺了吗!
所有被隔离在殿内的臣子谋士以及侯爷国公等等一干人,全部一股脑涌入了女眷们所在的偏殿中去帮忙,其中以异姓小王爷敖鸣珂和镇平大将军之子越连风等新一代的青年才俊跑得最快。
待匆匆跑过去,就只见大厅里那叫一个杂乱,哭喊的逃跑的瑟瑟发抖的女人们乱做一团,孩子们也因事出突然没有得到妥善及时的保护和疏散,尖利刺耳的叫声响彻云霄,让人顿感烦躁。
被四散逃开来的人流这么冲击,一群外臣甚至没能挤进去中心圈层,只徒劳地听里头的贵妇花容失色的大喊:“不好了,王后的血止不住的流啊,医修呢,快去喊医修来!”
他们闻言想退出去喊人帮忙,不料此时实在拥挤,进退两难,既见不到刺客也进不了舒王后的身,又不能强行武力开道,便只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来,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王爷敖鸣珂随手抓住一个穿戴精致,只是眼下也已狼狈不堪的女眷,询问到:“不是好端端的在用膳吗,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敢公然行凶?”
那姑娘抽抽噎噎地还来不及回答,此时哄闹乍然又起,几个男人连忙扭头去看发生了何事,就见相隔不远处的柱后不知何时被团团围绕了三四个做女侍打扮的人,外边的荆州卫听见喧闹已经大步流星地杀了过来,那几个女子却并不慌张,而是将手中碗碟就地一砸,在金石白瓷交击的背景音中放声高歌:“站起来啊,姐妹们!!!”
“女可杀不可辱,我们受够了荆州这非人的道德与社会的双重压迫,我们真的受够了!”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荆州王族掌权者的死亡只是个开始,看着吧,我们的刀剑,将会刺死每一个揽权怙势的男人!”
“杀、杀、杀———”
像飞蛾扑火的蝶,在一瞬间的光明的驱使下,她们在讶异惊愕的目光中义无反顾撞向了身后唯一存在的实体,也就是最后一列中的最后一根金柱。
黑红色的鲜血顺着白玉阶蜿蜒而下,一点一滴,浸染进了在场每一位夫人的造价不菲的绣花鞋中。
年纪小些的女儿家被这噩梦一般的场景惊的冷汗连连狂叫不止,然而,年纪更大的、曾身历过往昔开国历程、当过女官、在强制性的抑女政策高压线下充当过沉默受刑者的女人们,纷纷安静下来,视线不约而同看向了地面之上那赤红的痕迹。
荆州卫干脆利落地将几个假扮成女使的刺客拖了下去,医修在众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穿金戴银的人群如流水般来,又如流水般走。
然而,总还是有几个女人停留在原地,望着干净如初的白玉阶,望着洁白依旧的绣花鞋。
这仿佛是一个隐秘的宣告。
……
荆州王族遇刺一案已水落石出。
舒依禾,这个此前被隐隐怀疑的对象在她舍己为人的这一刻,形象得到了最高程度的放大———是的,她是为了救镇平大将军之幼女才被人当场行凶,离死亡遥遥一线之距的。
事情还要从舒王后向众外臣告退后说起。
她本就是这荆州王府的女主人,此时也不过是因王上病重才暂且兼代权职,自然也得去女席这边赏脸坐一坐,主持一会大局。
女眷这边没有什么剑弩拔张的危险气氛,都在其乐融融地进餐以及交谈,间或还会传来几声年纪稍幼的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舒依禾面带疲惫,但也微笑着唤了几个孩子上来见面领赏。
瞧她这么亲切慈爱,因到了议婚年龄才上主州,体弱多病而且极其怕生的将军幼女越琦也不免开心了起来,舒王后怜她母父出征在外无人照看,身骨又弱,特地额外赏了个离她本人最近的席面给这位小县主,又赐一碗十全滋补汤,让人趁热喝了好温养。
越琦依言落座,回了几句关心之语,再扭头时,便见那十全滋补汤不知何时已缓缓上殿,随着女侍的手安安稳稳放到了她的席桌上。
舒王后这时却忽然眉头一皱,问那功成身退的女侍:“你的手上何故有那么多伤疤?”
“奴、奴手笨,常被火烧…”
“这样啊…”舒依禾面上点头,动作却还是不依不饶,一步一步向神色开始有点慌张的侍女接近。
越琦不知其中机锋,还在那傻傻谢恩之后吹了吹汤食就要预备下肚,舒依禾时刻关注这两人动作,见状立刻出声呵斥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女侍已然伸出藏着利刃的手掌。
危急时刻,舒依禾顾不得自身安危,急跑两步扑倒在越琦面前挡了这一刀———
紧接着,就是大臣们开头听到的那阵喧闹之声了。
“快来人啊,王后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