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觉得妻夫情深,情比金坚,那莬丝花一样的柔弱女子是任何男人都不得不钟爱的金雀儿,让人只想折断她的翅膀好好带回去珍藏起来,绝不叫人一睹这亡国妖女的真容。
可是舒依禾微动的唇角吐露出来的,可从来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语。
她说。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放心吧,你穷极一生所渴求的,终究都会被我以极端方式得到。
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贱人。
紧掐住荆方观脖颈的手掌越收越紧、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在外边等候的众权臣注意到之前,舒依禾果断收了手,松开对他的桎梏,豪迈地在人前抹开一把泪珠,转身毫无留恋地向外走去。
最后一句,她说的是。
“她和你都得看着我君临天下。”
和她那个愚蠢的姐姐一样,自古以来,只听过女性道德上的节烈,男性们追求的则是更广大层面上的家国大义,在雄心壮志面前,个人私德的瑕疵似乎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
而女性呢,则被牢牢限制在婚后四方宅院那一片狭窄的天地,和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用尽力气,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只是得到个"烈女"的名号。
她才不要做烈女,道德瑕疵和道德枷锁她都不在乎,她不需要任何累赘,她要实实在在的利益与权力。
她要当王君,不是王后,不是女君,是王君。
“国不可一日无君———”
最不起眼的角落斜跪着的某个新晋士大夫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如今蕃国叛乱,邪修频袭,王储牺牲而王上遇刺,国威动荡,内忧外患而无后继之才,王后!王后请睁开眼看看天底下嚎哭的黎明百姓吧,那些都是你的子民啊!”
“正是此言!”
立刻便有同派的大臣跪下来附和他:“荆州无人了啊!!!”
“恳请王后怜臣下贫弱,垂帘听政,躬耕抚幼,再复我大荆烜赫!”
“……”
更多的人左看右看,犹豫着不知该发表些什么言论,但既是目前众望,便也暂时顺从地俯身低跪下去。
舒依禾面色冷峻,虽稍有愕然,但也端得一副浩然正气:“诸位真是…折煞我也。”
“这样,”她原地走了几步,皱眉思考,锐利的视线从众大臣俯跪的脊梁处一个一个扫视过去,直到把他们都看低下了头,她这才缓缓点头,给出一个答案:“此事事关重大,下午开殿再议。”
她指的是等人到齐后,堂堂正正在金銮宝殿上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从另一个角度确保她身份的正统度。
或许早有明智的老臣看出来她不可言说但是如今也已经昭然若揭的野心,竟然没有顺着她给的阶梯下,而是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提起来一人:“只是不知,王女殿下如今在何处啊?”
舒依禾就笑了,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是了是了,倒是忘记小女了!”
倒是不知道舒令仪那小丫头什么时候搭上了这根线…舒依禾冷笑一声,随即恢复一类慈母做派:“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管顾着这古灵精怪的小娇娇了,这样,左右也算散心,有心儿的就随着我一道儿去偏殿里瞧瞧她,如何?”
她今天就偏偏要这层纸皮挑破!
移步换景,然后她们就都听到了舒令仪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对不自量力上门“相看”她的左相之子的一番极尽唾弃之言。
“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别管什么表哥堂哥大舅哥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可能瞎了眼进了你家猪院门!”
“你骂谁呢!你阿爷年过七十风韵犹存,你姥爷风情万种楚楚动人,你阿爹凹凸有致天生尤物。你阿舅千娇百媚蕙质兰心,你大伯玉指如葱婀娜多姿,你小叔不施粉黛弱柳扶风,你姨夫冰清玉洁明艳动人,你姑父芙蓉如面美若天仙,你姐夫秀外慧中贤良淑德,你表哥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你夫君小巧玲珑性感撩人,你外甥小家碧玉含苞待放。你儿子媚眼如丝小鸟依人!!!”
她一口气喷出这许多话来,向来苍白的脸上都难得是一片飞红,但是面上神情是极为畅快愉悦的。
众人随着舒依禾前进的脚步一顿,随后大家都默契地尴尬一笑,互相看了又看,就是不敢去对视舒王后,生怕这位主儿想起来他们撞见了这泼天的家丑这件事情后,顺手把他们也给处理了。
可是偏偏就有那愣头青又急于拍马屁邀功的,硬是凑到了舒依禾跟前,干巴巴地感叹到:“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舒依禾不变喜怒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更正道,是虎母无犬女才对。
从前倒是她小瞧她了,新生的小老虎,竟然在那样困顿窘迫的条件下也能很快地长出尖牙来呢。
真可爱,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