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敞开的窗外不断传来细碎的对话,扰乱她本就凝滞的心绪,李夫人本想辨别门外来者,却在不多时见门帘一开一合,施施然进来一女一男两位方客。
前头那位年长些的颔首道:“我们是云游四方的散修,听说夫人难产,特来相助。”
后面那个一身白衣的更热络,一样样将他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连连向众人保证:“我们都是学习了基本医药诀方的医修,保证能帮贵府夫人渡过这一劫!”
虽然他还真的没接生过。
姑且让纸上谈兵的白姜放手去干,碧落快步将手里一个小锦木盒打开,取出里头摆着的吉福丹喂给了正痛苦呻吟着的李夫人,并特意用了灵力助其消化温养。
她站在一旁端详打量这个产床上的女人许久,听着她的哀哭,也不像底下的丫鬟婆子那样恳求或安慰。
碧落最终只是弯下腰,轻轻拂走了她眼角欲坠的泪。
有了两位医修的帮助那简直是有如神助,不一会,两个新生的小生命就哇哇坠地了。
在场的丫鬟产婆们都很高兴,经验老道些的稳婆已经去门外报喜了,便有白姜颤抖着手将两个娃娃洗干净了又细致包好,轻柔地让李夫人看她新出世的小孩子。
李夫人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了,却只是在哭。
哭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明明生儿育女,对凡人来说是多大一件喜事啊。
她撇过头去不愿去看这双儿女,从进门就没有动作的碧落这会却忽然动了———她强硬地将双胎中更为瘦弱的那个女孩子塞到了李夫人的臂弯里,而高高举起来那个哭得刺耳难听的男婴。
“啪!”
果断又凌厉的一声响,抛物线从天花板直直坠落,那令人厌噪的啼哭声终于没了。
“啊———!”
碧落那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珠对向产床上不知所措的女人,语气却极其认真地说到:“这不是你的孩子。”
“这是枷锁,是镣铐,是罪证,是万恶更源。”
“唯独不是恩赐。”
碧落回头看了一眼还满手血污反应不过来的白姜,嘴角向下,上前一步挡住了满地腤臜,这才告诉她:“一个女人,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会是母亲。”
“一定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就和修道一样,因为人最应该就是成全她自己。”
“你该知道的,这是一场绑架,一场所有人都是同谋的阴谋论。”
可是往往母亲稍微为自己想一点,一大堆人就会跑过来说她自私自利,不为儿女考虑。
人常说:“快生吧,一旦有了孩子,女人的心那就被彻底拴牢住了。”
但是如果你有了孩子还要跑,他们却反而会说你:“心狠哟,连娃儿都不要了,这可是亲生骨肉啊,没心没肺的烂人一个。”
好像不管怎么做,做哪一步都会是错误的,都要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既然做什么都是错的,那就什么都可以做。
“我会拿上剑赌上性命了却这个污点,是的,我会这样做,你呢?”
“喏,张恨美,这是你的狩魔枪,和友情提供的五毒散。”
“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吧。”
她的选择…
张恨美大喘着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甚至下意识逃避了碧落能那直看到人心里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半空中不断上下浮起的狩魔枪。
尽管屋子外沸反盈天,她却怔忡地踌躇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已经深了,李府的人也大多安息,只有她这个小院子里还有些人气,那两位修士也在送出东西后消失不见,可以说除了她自己和怀中的小婴孩,再没有其她什么人了。
没有人可以拦她…
“哇!哇!哇!”女婴的哭声骤然撕破表象的平静,被惊醒的张恨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被往日亡魂所拘心神,像从前很多次那些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枪。
她割去累赘的长裙,利落地将小小一团的孩子用布条固定包裹在自己胸前,又咬开了左手食指,以血喂养这个还没睁眼看世间的小朋友。
在新生命睁开她澄澈的双眼之前,她会带她去往没有吃人陋俗的新世界。
张恨美一脚踩碎地上软塌塌的一团烂肉。
这一次,没有人能拦住她的步伐。
逃离才是女人一生的史诗。
她能看见天光灿烂的那一天吗?
她坚信她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