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揣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回李府去,准备等大少爷的喜事办完后向掌教嬷嬷请好假,再回家去,免得苛扣了她原本就不多的俸禄。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大哥。
许久未见的哥哥蒋齐书耷拉着那身□□皮,嘴巴一嚼一嚼吐出几个字:“钱呢?”
“这呢哥!”狗儿连忙取下腰间藏着的粗布荷包,诚惶诚恐的说道:“竟然还要哥你来接我,哈哈,是阿娘和阿爹也想我了吗?”
蒋齐书粗暴的将银票出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嚼着顺手拔下来的狗尾巴草,走远了。
懒得和小妮子废话,不中用的东西。
狗儿顺从的把钱全数交给了她哥,见人拔腿要走,连忙在后边喊:“哥,哥你等等我,我得先去告假才能走!”
说起来也有些年没回去了,前几次都是阿娘阿爹一起来找她要钱,却没有提到要自己回家探亲看看新嫂嫂的事,这次总该让她回去玩耍了吧?
狗儿喜滋滋的跟着蒋齐书回了她乡下老家。
只不过快到路尽头时她哥脚步一拐坐上牛车去了赌坊方向,但狗儿觉得蒋齐书可能只是抄近路回了家,可能是人家说的小别胜新婚吧,他该是想嫂嫂了。
狗儿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闷味道,该是要下雨了。
趁着雨还没下,狗儿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裙,憋着一口气,一刻也不停地开始走。
快去快回吧,她想,家里面可没有适合她的衣物,也没有她的铺盖,她去送个祝愿就走。
等狗儿终于在阵阵隐雷声中沿着潮湿的小路回了记忆中的庇护所,狗儿颇有点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意思,却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家门口雾气缭绕,柴火一根又一根的凌乱滚落,不过其中并没有食物的香味,而是一股奇妙的,带着一丝香甜的腥味。
狗儿后来知道了,这是血的味道,从女人身下大股大股流出来的鲜血的味道。
这时候,她印象里慈爱的温和的阿娘打开了院门,先是被这个站在黑暗里的人惊的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要转头喊当家的说牛头马面来了,还好狗儿又小跑着前进了几步,这才看清。
这个年过四十的妇人愣了一下,又惊又怒又喜,嗔怪的说:“你这丫头,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回来了?”
“阿娘!”狗儿眼泪汪汪去拉她娘的手,感觉触感黏糊糊的,她于是低头一看,看到娘手上粘了好多好多暗红的血渍。
“哎呀!”叙旧的这一会儿功夫她娘终于想起来了,一拍脑袋,懊恼的说:“你嫂子要生产了,看你,就在这档口把我耽误了!”
怎的如此快!之前不是说才显怀吗?怎么这就要生了?
狗儿虽小,但男女敦伦之事她也听姐姐们说过一二,因此知道女性十月怀胎一朝生产都是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实属不易。
“正巧你来了,”阿娘一面领着她往里走一面解释:“你大哥是个能干的,不过我们家的条件狗儿你也知道,你新嫂出门挖野菜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这便动了胎气,提前发作了。”
她啐道:“偏生是个没福气的,屁股小,我在屋子里劝了好半天她也使不出来劲,这不,只能出门拿热水滚一滚。”
她爹正在一锅又一锅的烧热水,闻言,添柴火的手抖了一下,抬起那张历经岁月磋磨的老脸骂道:“死老婆娘说什么呢!什么没福气?我告诉你,齐书家的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娃,一定是!”
“他老子的要是再来一个女的,老子照样弄死她!”
狗儿和她娘都不敢搭腔,一个提着借来的铁剪子,一个废劲提着一大桶热水,讪讪然走回了内屋。
很黑。
这是狗儿对这个久别重逢的家的第一感受。
屋子里没点烛火,此时又是大雨将至,难免漆黑黑的扰人心烦,偏身那股刺激的血腥味又飘的哪里都是,间中夹杂着女人痛苦的嘶吼,更是激的人一身冷汗。
他们家连烛火都买不起…这么穷了,还得一个又一个的生孩子…
见姑嫂两人脸色都不好,自己也实在年纪大了看不清东西,她娘木着脸,在院子里看不见的方向点了一盏快要见底的豆灯。
“省着点用,咱们快些结束。”她娘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缓慢的说:“你爹絮絮叨叨的抠门鬼,要是这一胎又不好…男人们都要发火了,咱母女三都要遭殃。”
“闺女,”她又去喊木床上的嫂子,哆嗦着手将好不容易得的一点红糖尽数倒进了哭喊的女人嘴里,半是同情半怜惜的去摸她的脸:“咱们家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点了,你可得撑住。”
“挖!”
阿娘一声令下。
“啊———娘———娘———!”
身下垫着厚厚稻草的产妇发出了极为痛苦惨烈的哀嚎,像极了引颈就戮时的年猪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
不知道忙活了多久,在就算是珍贵热水泼在身上她也会被冻的没知觉的时候,随着阿娘手上动作的用力,狗儿觉得自己像是帮着开了一个极为紧实的木塞子。
“哇!哇!哇!”肉身被撕裂,婴孩响亮的啼哭声终于传来。
“生了,生了!”她娘振奋异常,用剪刀将长长的脐带剪断捆扎好,又迅速将这团小东西擦了又擦,开始为这孩子净身。
她爹好像也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啼哭,在门外连连拍手:“好哇,好哇!”
嫂子已经昏死过去了,她娘也在这一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嫂嫂不是生产完了吗?”狗儿挤过去问阿娘。
阿娘愁眉苦脸的,但还是为这孩子抓来棉麻,裹好了小小的襁褓。
爹从孩子降生就开始拍门:“男孩女孩?男孩女孩!”
“该死的老虔婆,快告诉我男孩女孩啊?”
外面乌云遍天,家中也愁云惨淡。
“…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