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授,你在吗?”
“教授!快打开门!”
墨尔斯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他仿佛听见一个很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但这道声音像隔着一层玻璃一样,模糊而微弱。
他试图“睁”开眼睛——如果说现在那种感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他想弄清究竟是谁在呼唤自己。
但这显然对他来说有些困难,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只能看见一片深蓝色的、像水波一样的东西。
在一阵沉默之后,他感觉到整个“水波”开始震荡,越来越多的声音也开始出现交杂在一起,佝偻迈步的老人、吱呀乱叫的小孩、街头卖唱的青年、水果迸出汁水、玻璃飞溅、金鱼缸破裂……醒醒!醒醒!
他猛然惊醒,仿佛有人猝然拍在他的后脑上,然后心脏紧收、猝然开始颤栗: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将要死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
“怜悯?呵,我会向你证明……”
一段激烈的争吵爆发开来,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开始奔跑、挣扎、摔倒在地上,然后被鲜血染红。
墨尔斯睁开眼,世界逐渐被浸泡成血红的染缸,同时也将那片白色吞噬殆尽,在飞溅的血肉中,他看见一只黑猫腐烂蜷缩的身躯,融化成一名警察额头的子弹伤口,在黑夜的细雨中成为一个无头少年的尸体,然后拉成一条细长的名为记忆的线,往后无退路,往前即生死。
于是,他心念一动,感受到自己开始下坠。
世界逐渐清晰,桌子上移,窗帘飞舞,然后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磕出一声闷响。他没有喊出声。
一滴鼻血点落在他脸上,他悄悄抹开那滴血,凝视着手指上的红色,涣散的瞳孔开始凝聚思绪——
亚斯兰特、马尔斯、钟老头以及那些康斯顿公司的人……一张张脸划过眼前,痛感从腿下传来,他才意识自己刚从床上摔了下来。
同时,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无头少年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老天!这是怎么搞的……”
门被推开,钟老头望着地上的墨尔斯叫出声,手里还提着两盒热气腾腾的早餐。
“还有气儿吗?”他蹲下来,看着地上鼻血汩汩但毫不在意的墨尔斯关怀道。
墨尔斯动了下眼珠,摇摇头。
看他机械的模样,钟老头叹了口气:“还有气儿就起来吃饭吧,我特意买了叉烧包。”
“……污染。”他忽然开口道。
钟老头扭头,“什么?”
墨尔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及手臂上一层层漆黑的绒羽。那些羽毛深入皮肤骨髓,不痛不痒,但却让人有种想撕碎的冲动。
能量还是消耗太大了。
墨尔斯叹了口气,在身体里悄悄抑制下异常力量,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
他接过早餐,问道:“那些康斯顿的人怎么样了?”
钟老头看着他,“昨天那几个家伙我已经处理了,康斯顿公司还打了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
“另外,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但现在是18号——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警局的事先不说,福利院那边他们也打电话过来,跟我说维恩住院了。”
墨尔斯听着,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得到这个回答钟老头并不意外,但他顿了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随后,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是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墨尔斯,说:“擦擦血吧,衣服都脏了。”
墨尔斯盯着他浅灰色的眼眸,接过纸巾,“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钟老头却摇摇头,“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提着自己的那份早餐走了出去。
在退出去之前,墨尔斯望着他的背影开了口:
“谢谢。”
钟老头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意会到到这个谢谢并不是指这份早餐,也不是他带来的消息。
可他只是摆摆手,“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再喊我。”
说完,他走了出去。
墨尔斯凝视着关上的门,他知道钟老头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而当下,墨尔斯还需要考虑更多,污染、警察、另一个身体……他思索着,看了眼手臂上抑制不住的羽毛,伸出另一只手。
黑色的羽毛长短不一,却牢固无比。
他用力撕下一根,羽根附着的皮肤便裂出一道血口,却清楚地看清血肉里也深藏着无数细密的羽绒。
墨尔斯眼睫下垂,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迅速、狠厉,仿佛陷入某种强迫的怪圈,鲜血也随之涌出,浸染他手上的纸巾。
或许他是清醒,又或许他只是在用无人知晓的痛苦保持冷静,但他绝不能开口。
——食物,他还需要更多食物。
他抬起眼,从贫民窟的异生物交易回顾到纳特公司的药剂,最终停留在那消失的藤茧上。
这不正是最佳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