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祁阳还在街上,披头盖脸地淋了一身雨,衣裳湿了水,粘腻地贴在她身上,颜色暗沉,与她裸露的带着水痕的雪白的肩颈与四肢形成鲜明的对比。
虽然祁阳一向认为,雨嘛,又砸不死人,淋点雨算什么;但是她好想洗个热水澡,好想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好想睡软软的床盖厚厚的被子,好想蒙住脸大哭一场,那样她才有力气面对依旧看不到未来的明天。
可是出租屋里没有浴室,没有吃的东西,只有铺了层褥子的桌板,和一条薄薄的毯子,想大哭一场也不敢吵到同住的室友。
好冷啊,已经一下午没吃东西了,音箱、效果器和线材都被城管拖走了,吉他又摔坏了,刚上完药的伤口淋湿了,地铁停运了,打车的话明天的饭钱都没有了。
昨天还告诉妈妈一切都好,现在却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
祁阳努力扯起笑,起码刚交完房租,起码表演的时候观众越来越多了,起码自己还算年轻,明天可以暂时找点活干上一段时间,先攒些钱吧。
可是祁阳依然没忍住,还是红了眼睛。
祁阳不太认识路,她一小时前从医院出来,等找到地铁站的时候,地铁刚到了停运的点。
安保人员正要落锁,祁阳正赶得着急却被地铁站门前不知做什么用的铁架子卡了一跤,她索性在地铁站门口坐了一会,虽是夏天,她依然感到有些冷。
地铁站离出租屋远,祁阳又不太认路,走回去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可祁阳又不舍得打车,于是决定回医院凑合凑合,可走着就下雨了。
雨中,祁阳机械地往前走,好像只是想消磨这长夜的时间,而非想赶快赶到医院。
祁阳听到身后有一辆车朝她按喇叭,嘀嘀嘀,嘀嘀嘀,按得急切又克制,好像在敲门似的,祁阳觉得好烦呀,掉过头骂:“妈的你没路走了吗,非要跟我后头走。”
车停下了,柔黄的车灯照出雨幕的轮廓,雨丝如线,祁阳听到车门开锁的声音,驾驶室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水雾蒙蒙,目光如月光般澄明,漆黑的瞳仁仿佛有一种将人溺毙的魔力。
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后,祁阳都清楚地记得这双眼睛,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眼万年吧。
梁越朝祁阳招手:“先上车。”
祁阳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乐颠颠地坐到副驾驶座上,等她坐在座位上又想着自己给人家的座位弄得湿淋淋的,有些手足无措,嗓子也不知为什么有些挤,干巴巴地蹦出一句对不起的话。
梁越解开安全带,探身把祁阳的琴接过放到后座,又拿毛巾仔细的擦去祁阳脸上的雨水,然后用毛巾裹住祁阳的湿发,把暖风开大,把保温杯拧开,用纸巾拭过杯口,递给祁阳,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喝点热水暖暖。”
然后梁越把驾驶座靠背调到底,有些费力地从后座取了毯子递给祁阳,祁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梁越的腿不方便,又实在讶异于梁越的灵活。
“你这伤口不该着水的,会发炎,留疤。车上没药箱,要么你去我哪里,我能给你换换药。”梁越和祁阳商量。
祁阳点点头,再一次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谢谢你。”祁阳抱着梁越的保温杯,热腾腾的水汽扑在脸上,她偏头看梁越,觉得像梦一样。
祁阳想,要给梁月姐姐写一首歌。
“浓雾晕开你的眼眸/上天让我走入黑夜/应当是为了我们的遇见。”
到家后,梁越先简单地给祁阳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祁阳局促地抱着毯子看梁越忙进忙出。
“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在浴室里冲一冲,先穿我的衣服凑合一下好吗?”梁越单手捧着衣服对祁阳说。
祁阳简直是求之不得!
“你记得避开头上的伤口。”梁越嘱咐祁阳道。
祁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若无其事地转身往浴室走。
“你是饿了吗,不过公寓里能吃的只有挂面了,我给你煮点?”梁越很体贴地发问。
“谢谢姐姐。”祁阳觉得美死了,转身朝梁越挤眼,又发射了一个飞吻。
“好,那你先去冲澡,换换衣服,我给你煮。”梁越又红了脸落荒而逃地去了厨房。
浴室的温度梁越刻意调得偏高,冲过澡后,祁阳穿着梁越浅蓝色的居家服走出来,脸红扑扑的,发梢还有些滴水,眼睛湿漉漉的,还勾着红唇朝梁越笑。
梁越心想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示意祁阳坐在沙发上:“我先给你头上的伤口重包扎一下,再吃东西吧。”
祁阳乐颠颠地过去,坐得端端正正地巴眨着眼睛看着梁越手上的动作。
重新把伤口包扎好后,梁越把面给祁阳端到跟前。
一碗简单的清汤挂面,卧着一颗圆溜溜的荷包蛋,飘着一撮葱花和姜丝,祁阳大口大口地吃着,似乎好久没有这么幸福过了。
“喝颗消炎药吧,淋了雨伤口别感染了。”梁越又递给祁阳温水和胶囊。
“你的衣裳我先给你搁洗衣机里洗了吧,今夜这雨也看着也不像要停的样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就在我这里吧。”
“好。”祁阳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乖顺地看着梁越,努力扮演一只摇尾巴的小狗。
梁越实在是招架不住祁阳这双亮晶晶的眼睛,躲着铺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