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四合。
在温迎的余光里,教学楼里走廊的灯光从窗户溢出,映出的两人的影子很亲密地交叠。
温迎靠在窗沿,垂眸看着怒气冲冲准备兴师问罪的祁玉,非常没有原则地率先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滑跪的太快,搞得祁玉眼神茫然了一下。
但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脸绷得更紧了,“道歉这么快,看来你对你的成绩心里有数。”
他直接用了非常确定的肯定句。
言下之意,温迎就是蓄意在这里玩弄别人的感情 。
温迎冲祁玉讨饶地笑。
作为年纪轻轻就要执掌公司的人,这样的笑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温迎还挺擅长无师自通的。
温迎:“可以给我个机会狡辩吗?”
祁玉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学着温迎的样子靠坐在窗边,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对比一旁姿态松弛的等着审判的温迎,有种不伦不类的可爱。
“其实考试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卷子正好都是我掌握的东西...”
还在编。
祁玉已经有点苦恼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看在这段交情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祁玉不再靠在窗沿,而是重新站了起来,就站在温迎的对面,直视对方的眼睛,“你好好说。”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温迎不经意回想起了自己从前的日子 。
温迎的青春期是在国外度过的。
他的容貌、他的家世,注定了他会是人群中被瞩目的人,是被簇拥、被围绕的那个。
他很早就厌倦了这样吵闹的聚群。
于是开始长时间的逗留在公司,和一个个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岁的老油条们虚与委蛇,和公司里许多原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成年人来回拉扯。
这对他而言实在轻松,因为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看透站在面前的所有人。
最终执子在这棋盘落下将军。
他沉迷于这样的快感。
等再回头,所有的人都离他远去了。
转学回国原本只是为了散心做的决定。
父亲说,世交家的小孩铁了心搞运动,就是不肯走上正途,于是三番五次恳请,想让他带小孩走上正轨。
多好笑,什么是正途?
报到第一天,以他的身份去不去其实都无所谓,他当时拿着手里的地图,斟酌着准备直接一走了之,眼神转了一圈却没找到校门的位置。
才会在看到不远处拎着书包、慢悠悠挪动的背影的时候,他随口叫住了人。
原本想问的是出口怎么走的。
但当那人转身回眸,他只是脱口而出,“请问校长室怎么走?”
祁玉看着他的脸失神的时候,是他少有的会为自己有一张还算帅气的脸自满的时刻。
在这之后会选择换班也是很自然的事。
至于家里父亲和世交那里怎么交代?
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仅仅和祁玉成为同桌还不够。
温迎无数次在祁玉看不到的角度深深注视着他,想要触碰的手微微伸出、却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收回。
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拥有比钻石还要璀璨的、引人入迷的夺目光芒,却又像一瓣花朵一样娇嫩,像蝴蝶翅膀一样脆弱?
像一颗跳动着的心脏,每次搏动都将他的心跳紧紧相牵。
我要怎么得到你?
他实在是没有这样的经验。
作为温家的独子,他早就习惯于太过轻易地得到所有他看到的、甚至是目光不曾驻足过的宝物。
他身边永远簇拥着无数人,他们前仆后继为他献上他目之所及的一切。
于是生平第一次,当他第一次为什么如此心动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手、他像个国王一样翻找自己宝库里所拥有的一切,却只徒劳地发现,自己拥有的所有,在那个人面前都只是拿不出手的尘埃。
温迎从未如此笨拙过。
想要接近,所以绞尽脑汁寻找理由;
想要触碰,所以违背本心编织借口。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这里,坐在了图书馆祁玉的身边。
他说服不了自己放弃偷来的温暖,去向祁玉坦诚。
但这样的话,他一句都不能说。
他会吓到祁玉的。
温迎垂下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要怎样和你相处。”
他只能坦诚,以往总是清透的、对着祁玉会轻轻弯起的眼里第一次染上阴霾,“之前考得不好是因为生病了,没有刻意想骗你,只是没想到会和你组成小组。”
“只是太想和你变得亲近,所以没有戳破老师的话。”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浅浅的一声叹气。
祁玉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现在温迎说的是真话了,他想。
但好奇怪,为什么想和人做朋友的时候要说谎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