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将过道中弥漫的苦涩药味冲淡许多,裴溯从给他哥打完招呼就离开,恰巧遇上在自己病房前的喻有原。
“你还好么?”他蹙眉,“怎么搞成这样?”
眼前的少女失了往日的得体,披头散发站在走廊,连衣服都破破烂烂。
喻有原闻言转过身,眼眶中还盈着生理性泪水。
“撞鬼了,来你这里辟邪。”
裴溯见她还能开得出玩笑,放心许多。
“请吧,大小姐?”他推开了门,有模有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喻有原翻了个白眼,笑得无语。
两人在床上坐下 ,静静对视。
“为什么是我?”裴溯曲起腿,歪头看她,“怎么不找莫离姐给你回下血?”
李莫离的技能是治愈系,这种程度的伤很好解决。
喻有原低垂着眉眼,不再看他。
“你话真的很多。”她嗤笑,言语并不客气。
青年早已习惯,只是笑眯眯望着她。
可话一出口喻有原却后悔了,心里更加烦躁。
自己这不会说话的臭毛病迟早要改掉!
“那个……”少女偏过头,眉眼依旧低低地看着地板。
身上的伤口在肾上腺素退去后开始疼痛,头皮上又凉又辣的感觉让她很难堪,但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也不会轻易浪费积分。
况且,私心来说,她并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而裴溯例外,毕竟这货连自己变成肉团的样子都见过,现在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但似乎又不只是这样,她承认自己胆怯了,在着赤裸裸的恶意下,胆怯了。
算得上熟悉的人说到底也只有裴溯一个,秦哥和莫离姐都是老玩家了,论关系也和裴溯更亲近,这让她很不安,但也不想打破自己的骄傲。
他们会不会又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只是和自己逢场作戏?
裴溯不懂她的心思百转,只随手一抛,将刚从商城兑换的低级药膏扔了出去。
眼看正中少女肩头,他大仇得报般笑起来:
“怎么花积分怎么束手束脚的,之前可不是这样。”
言罢往床上一瘫,撇到旁边黄色区域时又立马坐起来。
喻有原无语地捂住自己肩头,快气笑了。
这人是小学生吧这么幼稚?搞得人想抒情一下都不行。
“我只是觉得这伤没什么,疼一会又死不了人。”
“干嘛这么看我?”她瞪回去,“你觉得我之前很矫情?”
裴溯眨眨眼又移开视线,权当没听见。
行,行,行。
喻有原是真的气笑了,也闷闷闭嘴。
但几分钟后仍败下阵来:
“你相信性本善吗?”
裴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没有回应。
喻有原似乎也不是真的想问他,很快又讲下去:
“我小的时候在学校很受欢迎。”她一顿,“我知道,最大的原因还是家里有钱。”
“但那时候不懂,只觉得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每天有很多女生围着我,奉承我。”
“我是嚣张惯了,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裴溯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时变得意味深长,她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那时候的我可算得上霸道讨人厌,但好在没彻底长歪。”
“现在想想,真是有够蠢的。”她嗤笑,“被挑拨几句就和讨厌的人打架,被误会也不解释,妄想着有人无缘无故就理解自己。”
“亏吃了不少,脑子却没长。”
“说起来我并不是最先动手的,只不过反击时下手很重。”
“因为有人诱导我,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说有钱就能摆平一切。”
少女像是不在意 ,又像是恨极了,指尖微微颤动。
“那时的我觉得不对劲,但一个小孩能明白什么,谁招惹我就打谁,反正家里赔得起。”
“万幸只是小孩,再怎么用力也不会很严重。”
“但你知道吗?“她忽地揪住裴溯的袖子,笑容讽刺,“我的朋友,和我同样未满十四岁的小孩。”
“鼓动我去杀人。”
一语落下 ,裴溯也睁大了双眼。
他能感受到衣袖上发颤的手,也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蓦然通红的眼眶。
喻有原闭了闭眼,平复着心情。
“ 她说……未满十四周岁杀人是不会出事的。”
“说这样我才能再也见不到讨厌的那个人了。”她终是没忍住,声音发颤:“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真的。”
“我也知道就算有事我们家也能摆平。”
“但就是因为全都知道,我才那么害怕。”
“害怕她这个人,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一直记到现在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我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后面直接就转学了。”
“ 我不明白,之前和别人打架最多也是双方都变得鼻青脸肿,然后被训一顿叫个家长。”
“怎么就突然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后面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很讨厌我。”
“从小到大,我以为她是真心对我,学费都是我们家出的,就仅仅是我的出生太好了,就让她恨到这种程度吗?”
裴溯淡淡开口:“升米恩,斗米仇 。”
喻有原一愣,呆呆望向他。
青年仍噙着笑,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性本善和性本恶我都不认同。”
“常言道小孩是一张白纸,但不是说他们如白纸般纯洁无瑕。”
“而是强调白纸一样的空白性 ,婴儿出生后会哭闹,会抢夺资源,那很正常,本能而已。”
他认真道:“那这就是恶了吗?婴儿懂社会制定的善恶标准么?”
“善恶偏偏是受过教育之后才能看出来的,对人伦道德,对法律法规的态度和做法。”
“在知道一切后做出的选择,才能评判那个人的善恶。”
喻有原被这一番话炸得发懵,久久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