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只给了半月时间,衙署中还有十一篇。”
她言简意赅,不愿多说一句废话:“你从现在起便仔细读给我听。
回来的路上她坐在轿中翻看了几页,好在除了字认不全,只要将各条律和对应罪责的刑罚记牢,倒也不算难背。
哑口无言半晌的杨远清好似这会才找回了自信。
坐到案前,望向身旁严阵以待的沈旆宁,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
算起来两人互换都不到月余,却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每日里都围着他转的沈氏不知何时已不再正眼看他。而他,依旧有满腹才华和抱负,却总觉得被困囿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见他翻开书册后就再没了动静,等了片刻,沈旆宁缓缓开口:“你若不愿——”
“你、我何时说过不愿?”
回过神想问她性子为何变得那么急,可想到她说只给半月时限,杨远清又悻悻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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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各方势力都在等着看新上任的杨少卿如何将杜氏杀夫这案子办妥。
可一等,却等了十天半个月都没听见动静。
“要我说,沈大人那性子可真够好的。”
“就裴大人那样的,连我都受不了几日。”
“陛下您让杨大人去查案,可他却打发人家去架阁库整理陈年旧案,好好的少卿干上了管勾之事。”
“想那杨大人一声不吭任劳任怨,结果昨儿裴大人又看人不顺眼,说杨大人跟那竹竿似的,风一刮就能上屋顶,愣是让人每日去上值时先得跟着他打一套拳!”
承影说起这事时眼睛都还忍不住瞪了个滚圆。
杨大人可是个文人!
那细胳膊细腿的,这两日见他那一套拳打下来,眼见着都要累厥过去了。
等承影一口气说累了,奉安宫中才安静了几息,齐颂饶有兴致地听着那一句句汇报。
承影接过守福给他递来的茶水,一口气灌完后才又啧啧赞叹:“不过杨大人倒也是条汉子,咬着牙硬是将裴大人安排的事都给办妥当了。”
“待我多看几日,看看那杨大人能忍到何时。”
瞥见承影那跃跃的神情,齐颂好笑地摇头。
“明儿不用去了。”不等承影将失落挂到脸上,“你去盯着崔家,煎熬了这些日子,怕是该有动作了。”
齐颂翻看文书的动作漫不经心,垂敛的眸闪过淡漠冷意。
听他说完,刚才还一心惦记着去大理寺看热闹的承影也倏忽正了神色:“臣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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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寒风,跟在裴元明身后将一套拳打完,沈旆宁早起的困倦也尽数消散。
起初两天她胳膊腿都抬得艰难,每日拖着那散架的身子再去架阁库中待上几个时辰。虽累得脑仁疼,但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明日便到半月之期,你可做足准备了?”
裴元明五官硬朗,加上粗犷的嗓门,哪怕如今语气比起入大理寺当天温和不少,可落在沈旆宁耳朵里时还是让她绷紧了背脊:“是。”
连夜来的头悬梁也算颇见成效,可沈旆宁早已被磨得只剩下个谨慎的性子,哪怕有十分把握,说出来时也会下意识减掉几成。
垂眸望向那眼底熬得明显乌青一片的人,裴元明神色不显地划过欣赏,可末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粗糙难听:“本官如今倒明白陛下为何要将你送到大理寺来了,就你这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的,在那群狐狸成精的老东西手底下哪能混出个头?”
自打成了杨远清,她每日在这朝廷中连句话都说得战战兢兢,这还是沈旆宁头一回听见能有人将那开口就能定了百姓生计的官员形容得如此贴切。
见沈旆宁愣住,回想起刚才那番话,以为吓着她了的裴元明握拳掩唇轻咳,刚要解释两句,却在云雾散开之际瞥见了一抹轻快真挚的笑容。
“大人说得是。”
那双笑眸中似有碎金洒下。
这次换裴元明那张国字脸愣住。
回过神,将握起拳头的手收到身后,没好气地瞪了沈旆宁一眼:“除了这句,就不会说其他话吗?简直无趣至极。”
说完一卷袖袍扭头就走。
见裴元明踩着大步流星离开,她疑惑望向一旁:“刘主簿,我方才是应该说些别的话吗?”
可哪怕赞同裴大人说的,她也不能附和着跟他一块骂呀!
“杨大人不必多虑,”刘主簿费好大劲才压唇角颤动:“裴大人或许是想起了要紧的公务。”
绝不会告诉杨少卿,大人他是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