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晋王府事宜处理得怎么样了?”
不多时,不咸不淡的声音落在耳朵里,似乎自带威严。
“回陛下,东西已尽数清点,只等收入国库。”
自下旨将晋王府抄没,这还是齐颂头回在早朝时提起。
原以为这年轻的帝王好糊弄,可在这一声不吭的雷霆手段下,哪怕是户部尚书李穆,这回也只敢斟酌着说话。
晋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因母亲是番邦进献的歌姬,出生起就无缘皇位的他在先皇时被封为晋王。可谁都没料到,平日里看似就只会斗鸡走狗的人最后却在明德门之乱中杀出重围。
若是当初先皇骨血都死光了皇位倒也能落到他头上,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摘下果实的却是一直困于冷宫的三皇子齐颂。
三皇子继位,改年号始和。
新帝三年间励精图治,晋王齐巍则又退居幕后过起了自在逍遥的日子。
若不是月余前那道圣旨抄了晋王府,大家都还不知那表面闲散的晋王竟勾连门阀,在北地豢养私兵。
望着静若寒蝉的大殿,齐颂撩眼轻扫站在殿中的众官员。
陇西李氏、弘农杨氏、荥阳郑氏。
满朝文武中凡是身居要职的,近半数身后都站着门阀士族。
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夹杂在末尾那个背曲腰躬将脑袋埋得最低的人身上。
齐颂敛下眸中深长意味:“户部众人待散朝后去书房候着。”
皇帝一句话,打乱了沈旆宁用来应对上值时要用的所有腹稿。
殿中萦绕着淡淡檀木香气,她区分不出来,只觉得这里的香薰味道比家中用的更为沉厚浓郁。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皇帝还没到,沈旆宁就已经在暖意如春的天启阁中热得鼻尖都隐约冒出细密的汗珠。
静默中的压迫感使得沈旆宁忍不住悄悄转动眼眸用余光打量周围,一贯聒噪的李同都站姿肃穆,身上那松垮的官服也显得笔挺不少。
“陛下到——”
突如其来的宣唱将正努力收敛呼吸的沈旆宁吓了个激灵。
而这一幕恰巧被后面的齐颂看见。
他放慢脚步,眉尾轻挑打量着沈旆宁的背影,思索片刻后悄无声息地绕过屏风,走到她身侧位置上,为了印证猜想似的握拳轻咳一声。
当看见身旁的人如同刚才那般吓得轻颤后慌忙又将头垂得更低时,早朝时堵着的郁气也莫名散开。
眼底浮出一丝好笑。
这人他略微有些印象,当初殿试得了个二甲,文采不出挑但算得上是中规中矩。正用人之际他便将人留任京中。
主要在众多门阀中,他是难得一见的寒门。
停驻间,齐颂又打量起眼前的官服。
这么些年了,竟都还在户部当个郎中,看样子也没什么进取的野心。
沈旆宁全然不知因杨远清的身份引起了皇帝特别的注意,
身旁阴影笼罩,用作凝神的沉香味也愈发浓郁。只是分秒流逝间,沈旆宁慌乱的心却慢慢沉到了谷底。
都说天子是真龙所化,该不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吧?
紧张之下满脑子怪诞涌现。
纷杂间沈旆宁藏在袖袍中那微微颤抖的手死死掐紧。
见眼前绷着背脊看似就快要晕厥过去的人,齐颂心觉好笑。
既然胆子那么小,为何要考这功名进入官场呢?
思索间齐颂也不再故意逗弄,负手抬步往前。
整个朝廷中这样的清流不多见,别于京城贵胄的官,可不能再给他吓出什么毛病来。
感觉到身旁威压撤离,沈旆宁才如释重负狠狠松下那口气。只是脖颈之上的脑袋却又在上方那人开口时被吊了起来。
“李穆,将晋王府的抄家清单呈上来。”
皇帝开口便提到重中之重,让沈旆宁的心跟着一颤。
方才上朝时李尚书说已全部清点只待收入国库,可她这个参与者知道,那清点他们才刚开始!
不只沈旆宁,此时李穆心中忐忑也不比她少。
早朝时的说辞只是他用来应付皇帝的,他也没想到皇帝会刻意将他们都叫到御书房来说起此事啊!
李穆支支吾吾:“回陛下,清单上还、还有些细节并未整理。”
意料之中的答复顿时让齐颂觉得索然无味,他懒懒地倚着椅背,指尖轻叩椅圈,撩眼望向眼前几人。
他视线扫过一圈最终却又好奇地停在了末尾靠近门的位置:“如此?那左郎中,你来跟朕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