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顶着杨远清的壳子,哪怕和离,到时候责罚下来,下大狱又或者是掉脑袋的罪也是她受着。
想起今日在户部中听李同他们谈论起晋王府被抄没的过程,沈旆宁都忍不住牙关打战。
那可是天子的亲叔叔,欺君都逃不过全家圈禁流放的下场,更遑论是杨远清这都没在天子面前记名的五品官?
愣神之际,吱呀推门的动静传来。
杨远清费劲地提着木桶走到榻边坐下,哪怕没出声,沈旆宁都已经察觉到他身上隐约散发的不满。
书房门就那么敞着,似是在表示始作俑者的反击。
凛冽的北风将寒意卷入,反倒是驱散了沈旆宁心中郁结的躁意。
她起身随手将一旁挂在衣桁上的狐皮大氅裹上后又坐回了案几前,丝毫没有起身去把门关上的意思。
在静默中过去良久,端坐在榻沿边的杨远清终是让掠起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忍不住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你为何不去关门。”
烛火被灌入的风吹得憧憧扑朔,暗影交织下沈旆宁却是敛下眸。
面对问询,她连淡漠的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望着案几上看不懂的书:“我为何要去?再者你没看见我正忙吗?”
沈旆宁这话说得杨远清找不出丝毫错处。
明知她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可那张脸上,是杨远清自己都不曾见过的认真。
他只是刻意想给沈旆宁找不痛快,可不承想这不快落到了他头上。
认命起身去关上门。
吱呀一声,寒夜中的呼啸被隔绝在外,刚才二人针锋相对的言语似乎也随之落入平和。
闷不吭声坐回榻边,起先提来的水也在他们僵持中失去原有的热度。
低头望向水中平静倒影。
良久,杨远清心生烦躁将桶踢到一旁,随着力道晃动,溅出的水又将他的鞋袜浸透。
寒意更甚。
往昔都是他坐在案几前,沈氏打来温水替他泡脚,现在不就是换个躯壳,怎地就变了呢?
按耐不住差别的待遇,杨远清便想破罐子破摔去告知杨母真相。
哪怕是互换了身子,母亲也决计会站在他这边的!
沉默间,沈旆宁问出让她憋气一下午的事:“杨远清,晋王府抄没一事你是真不知道?”
晋王府?
满腹思绪的杨远清被这三个字惊得一个激灵,如大梦初醒般想起后着急追问:“今日上值尚书大人可是追问此事了?”
“当时说是要趁年前归入国库没错,可——”
可现在仲冬还没过,自落水互换后他便满心都在琢磨如何换回来,倒是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明明屋内炭火烧得正暖,杨远清却是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
难怪沈氏今日回来脸色那么难看!
刚才因不满生出的怨气一扫而空:“此事是我疏忽。”
不顾刚才被水打湿的鞋袜,杨远清走到案几旁依着沈旆宁坐下,拿出宣纸,将镇纸压在上方后便开始动手研磨。
自吵架后,两人便没再有过如此近的距离,平日里用香盘熏制在衣裳上那淡淡沉香味绕过鼻尖,却让沈旆宁不自觉颦眉往一旁挪开。
墨色在宣纸上洇开,正奋笔疾书的杨远清并未察觉沈旆宁有意的疏远。他的袍袖扫过纸张传来细微动响,炸裂开来的火星却又让屋内显得出奇的静。
拉开适宜的距离后沈旆宁才朝着纸上瞥去。
入朝为官多年的杨远清虽行中庸之道,可沈旆宁却也能从他那一手行云流水的字迹中看出细微风骨。
愣神间,杨远清就已将笔搁置,把写满涂完的纸稿朝她的方向挪了挪:“你来,我说你听。”
两人青梅竹马他自是知晓沈旆宁不识字,于是能用上画图说明的地方杨远清也都用上了。
细说怕她记不分明,只能捡着重中之重说了个大概。
与性命攸关的事,沈旆宁也不会在这样的关头耍性子,爽快地放下了先前对他的成见,站到他身侧打起十分精神将他说的牢记。
不知不觉中蜡泪堆聚,待沈旆宁完全记下,外头也传来了一更的更鼓声。
朦胧烛火下,问答间两人气氛缓和不少,只是还不等沈旆宁开口再问起别的,抬眸就看见杨远清度量的目光:“就算你学识不够也要牢牢记下,问起什么若是不会的也机灵些,官衙差事不比你跟着你兄长走街窜巷做生意那般简单,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岔子。”
忽地,沈旆宁又回想起他先前总是将她跟京中小姐比较时那般嫌厌的神情。
心又再次如同那燃久了的烛光似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