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藜抿唇不语。
晏回指了指车上的草垛子,朝颂藜使眼色,“今日须得委屈小拂柳。”
颂藜弯腰上车,突然好奇道,“小晏侯当真给那杨掌柜下了蛊?”
晏回拉紧颂藜的手,将她藏于药草之下,扑鼻而来的药香淹没住颂藜的五感。
只闻得晏回沉沉之声。
“骗他的呢。”
—
药车停于城门前,驾车的杨掌柜低着头,不时咳嗽,很是恐惧。
月色如墨,泼洒至城门口。
看守的士兵两两相望,见到马车后,警惕上前。
手中刀剑泛着寒气,步步逼近。
“怎么今日送东西的是你。”
其中一个士兵语气不善,他仔细打量着掌柜。
杨掌柜忙抬起头,连连道:“方叔家中女儿产子,他回去照顾,知晓这药材要得急,便让我先送过来。”
士兵蹙眉,又示意身后几人上前搜查。
颂藜藏在药草垛内,听见这动静,忙屏住呼吸。
掌柜见搜查的人离那些药草愈发近,忙擦了擦额间的汗,他上前拉住一位士兵的手,塞了一袋银钱。
“几位官爷当差的也累了,这次的药草质量不算好,几位官爷搜查时还请费个心。”
士兵颠了颠手中银钱,察觉重量尚可,便粗略地搜查一番。
藏匿于车板之下的晏回和常枫瞧见那搜查的长剑,若是再偏些,怕是要刺穿他们二人身体。
常枫长舒一口气,这群人搜查也忒严格了些。
晏回却不语,只紧紧地盯着那几个士兵的衣角。
待他们走远,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上车。
掀开厚厚的药草垛,他一眼便瞧见缩在角落里的颂藜。
药车继续向前挪动,晏回顺势从怀中取出一块夜明珠。
光亮微弱,被层层覆盖。
颂藜的呼吸逐渐平稳,空间逼仄,她看见晏回微颤的眼眸。
睫羽发烫,在光下犹如蝉翼。
快要进城了。
风中依稀嗅得到的味道。
燕麦兔葵,瘴雨蛮烟。
雨雾自临桥飘进北沂,城门一关,周遭静的令人心悸。
杨掌柜将马车停在破庙门口。
晏回将颂藜从药草垛子里扶出来。
趁着晏回安排人马之时,颂藜问杨掌柜:“你们通常都将物资送往何处?”
杨掌柜本不想说,可看到颂藜手中捏着的盒子后,忙说道。
“平日里都是方叔送,我也只是个接头的,还请几位大人放过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颂藜蹙眉:“你不知道?难道你一直都只是采买,未曾进过城?”
杨掌柜心虚地连连点头。
晏回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微叹:“还是不老实,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算算时辰,蛊虫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不如你来尝尝这滋味。”
说着,他就打开那盒子。
杨掌柜吓得满头大汗:“我说我说。”
“是谢家主……要的,只是他们都不会让我们送到谢府,谢家在城北有个很大的院子,方叔同我吃酒时说过几次,这些东西都是送到城北院子里。”
颂藜与晏回对视了一眼。
“常枫,将这掌柜的捆在隐蔽之处。”
晏回从怀中掏出张草图。
“是北沂的地图?”
颂藜惊讶。
晏回将图纸展开,粗略估计了一番,道:“本是没有能送东西出去的地方,有人扒出个狗洞,冒死送出这幅图,我们可得好生运用。”
常枫利落地将掌柜捆住,藏在破庙中。
他们一行人驾着车,去往城北院子。
弯月当空,街边灯笼破败,门户紧闭,更添凄凉。
“你害怕吗?”
晏回故作轻松道,他眉眼带笑,似是无畏无惧。
颂藜摇摇头,她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向晏回,想起他对蛊虫一事的熟稔,问道:“小晏侯,你怎会知道蛊虫?又怎会想到审问杨掌柜蛊虫之事?”
她一直想问。
明明最开始,颂藜并未同晏回提起任何与蛊虫有关之事。
晏回眸色轻敛,轻声道:“自然是白日里,小拂柳给我的提示。”
颂藜这才想起,是她白日里同杨掌柜交谈时突然提起的蛊虫。
只是为何,晏回竟这般信任她。
他都不怀疑她的吗?
“至于,这蛊虫一事,我先前听闻过,蛊虫分许多种,若是有人重伤,种下一种蛊,可以使他减少痛楚,不过也只是我看的闲书罢了,小拂柳若是喜欢,日后我再同你说。”
颂藜点了点头,她想起付清的死。
于是她看了眼晏回,试探问道:“小晏侯在云京时,可曾听说校尉司仵作对付清的诊论?”
晏回眨了眨眼,“那人不是我一箭射死的吗?”
他察觉出颂藜的情绪不对,又转过话头,细细想着。
“你的意思是,他不只是被箭射死的?”
颂藜只好道:“小晏侯的箭是致命伤,只是他并非只有这处,我去牢房见付清时,发现他神志不清,若说是被人折磨也不为过,只是他身居高位,纵使落入牢狱,校尉司的人也不至于这般折磨,但更像是中了蛊。”
晏回被她这一提醒,便仔细回忆当日情景。
“你的意思是,付清也是被人种了蛊虫?”
颂藜不置可否。
她心知主动提起付清一事,恐引起晏回猜忌。
但路行之此,就算不得为之也要为之。
“不止是付清,我甚至怀疑当年禹州城的疫灾也与蛊虫有关。”
“小晏侯是云京人,不知当年禹州城在城破之前也曾出现过一场疫灾。”
说起此事,颂藜的嗓音有些干涩。
禹州城疫灾以后,巫术盛行,谣言四起。
粮仓被人投毒,不得不烧去大批粮草。
若是此事也有谢家的手笔,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颂藜?小拂柳?”
晏回拉住颂藜的手,他凑近了些,竟被颂藜眼中的仇恨灼伤。
她的眼神犹如枯井,唯余的光便只剩下恨。
晏回慢慢扶住她的肩,使她看向自己。
他一字一句,突然说道。
“别害怕,小拂柳,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陪你一道。”
颂藜看他,不知为何,只觉心生酸涩。
“前方何人?”
一道刺耳之声打破如墨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