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藜冷声一笑,声音温凉。
晏回看她,又问道。
“所以你结交谢家女也是为了去北沂?”
颂藜不答,只用玉箸夹起块红豆酥,轻咬一口,甜香醇厚。
“你以前去过玉门?”
晏回蹙眉,他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女子,再次问出了声。
“你去那里做什么?”
颂藜咀嚼完口中的糕点,拿帕子擦了擦嘴:“小晏侯问我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一个?”
晏回附身,说道:“最后一个,你因何去玉门?”
所谓玉门,是如今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听闻门主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但行踪如鬼魅,常人无法探寻,前几年才出现在云京。
传闻在城南开了家糕点铺子,干的却是以物换物的买卖。
也有不少人前往,最后却被天价条件劝退。
江湖与朝堂本就互不干涉,纵使有劝其归顺之心,最终也了了之。
“我?”颂藜轻笑,并无畏惧之心继续说着:“一个孤女,既无万贯钱财,又无权势,如何能扣的响玉门门主的门,小晏侯觉得我是如何交换?”
晏回眼神轻颤,不忍细想。
颂藜微叹:“自是以命相博。”
晏回问:“为寻什么?”
“寻一人。”
“只不过……”
她语气遗憾,更添悲凉。
“他死了,玉门给的锦囊里只有一个死讯。”
颂藜弯眉,她将情绪掩饰的极好。
“或许死了,也是种解脱。”
晏回沉默许久,久到盈盈月色散入马车内,他再度望向颂藜,眸光如星。
“他值得你以命相博吗?”
周遭褪去闹意,岑寂地等一个答案。
颂藜陷入思绪中,她声音轻柔,竟有几分期盼。
“小晏侯,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若能如春燕般自由,我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袅袅夜风,险些吹灭街灯,马车前掌了盏金玉灯笼驱散寒意。
晏侯府的红朱门浸满晴光。
颂藜的话语仿若落在那满天月色里,他像是回到幼时。
犹如燕般,飞在灼灼白日下。
他好似窥得面具下仍在悸动的心。
“颂藜。”
他像在叫她的名讳,又好似在叫另一个人。
“颂藜,你的命应交托在自己手里,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以命相博。”
晏回为她掀开车帘,得见满目星河。
他像是在告诫,又似宽慰。
“被人放在心上惦记,便不算死,看来玉门的这次交易,你亏了。”
颂藜看向晏回,轻笑:“其实也不亏,这不是把小晏侯送到我面前来了?”
她朝晏回伸手,示意要那盏灯笼。
暖光如玉,灯笼柄坠了长穗,随风晃动。
“颂拂柳,你可真会恃宠若娇。”
晏回扶着她下马车,眼神温柔。
“小晏侯如今要换一个称呼了。”
颂藜反驳他:“不如唤我一句军师,我助你成清王之事。”
晏回接回颂藜手中的灯笼,他今日着蓝色衣袍,竟似皎皎月色般。
“若是我不允呢?”
颂藜轻笑,她抬头看他。
“棋子已落盘,下棋之人就不期待吗?”
晏回扬眉:“所以你设计李家,是为了给我看这盘棋?”
颂藜低头瞧那灯笼,她先前听游佳莲说过,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嗜赌如命,来香云楼吃几次花酒,就就赊几次账。
“我不过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礼部侍郎在外早就有了私生子,若是长子人前失仪又是个滥赌之人,那李侍郎应该更有了接私生子回家的想法。”
她伸手拨弄灯笼下的长穗,有几分慵懒。
晏回垂眸瞧她如葱的指尖,轻笑:“倒是想不到,小拂柳还懂博戏。”
颂藜探手去感受那灯笼的暖光,慢条斯理开口:“我不懂,只是我懂人心,那千林赌坊的东家,故意让李宁原在他家十输十赢,就是为了诱他次次来,他的嗜赌如命的名号你猜是东家传出去的还是事实如此?”
“东家在香云楼有个相好的娘子,小晏侯你说巧不巧,那东家相好的娘子同李侍郎养在外的妾,竟是好友。”
颂藜笑出了声,语气嘲讽。
“他想接他能成事儿子回家,我也需要一个纨绔子弟成人之美,小晏侯,你说这怎么能算是设计呢?”
“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想必李侍郎很满意李公子今日的行径,这云京的世家,当真是人情冷暖。”
晏回敛眸,低声问道:“颂拂柳,你可知李家背后的人是谁?”
“若是不知,小晏侯觉得我会行此事吗?”
她反问。
“我听闻礼部掌祭祀礼仪,就连民间轶闻也常经礼部之手,小晏侯,如今可是他李家先落下把柄,就算查到我,我亦可用想要结交贵女的理由打发,只是堂堂礼部官员,外生私子,以狸猫换太子的技法,更换李家宗室血亲,还没等马尚书和祁王查到我,恐怕他李家内部早就乱了阵脚。”
她收回手,远方月色朦胧,倒有些困了。
“所以你觉得我会怕吗?”
“我要的就是让他们马家察觉,棋子心生异动,该换棋局了。”
“小晏侯。”
她轻声唤他,莞尔一笑。
“先前是你邀请我入局,如今我请你看了场棋局,不知可否担得起你的军师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