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挑灯走入蔺謇书阁时,天色欲晚,悬木携月色低垂。
烛火灯影微弱,黄花梨书架之下摆了张紫檀木所制的桌几,上面书卷摊开,墨痕未干。
再往里走些,只见蔺謇站于窗台前,轻翻手中案卷正欲标注,眉头紧锁的样子,似是遇到了难题。
青岚拨开门前珠帘,轻声道。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圣上召您入宫。”
蔺謇提笔的手一顿,笔尖墨色滴下,在破损的书笺上晕出朵花。
他放下手中笔,垂眸看向书笺,墨香落在靖北侯三个字上,过了片刻,思衬开口。
“游佳莲的尸首已经入葬了?”
青岚点头,将手中黑色狐毛大氅给蔺謇披上。
蔺謇微叹,忍不住捏紧眉心。
是他亲手接下游佳莲的状纸,亲自允诺她,定会给她一个结果。
可也是他,给游佳莲的尸身盖上了白布。
蔺謇将手中书卷放下,看向青岚。
“青州可有传来消息?”
青岚拱手,连忙回道:“属下正要汇报的正是此事,青州冯县令得了幅珑城堪舆图,献图之人是颂家颂藜。”
“什么?”
蔺謇蹙眉,他抬眸看见屋外轻晃的灯笼,心中逐渐明了。
“想必我们都被颂藜骗了。”
青岚不解抬头,却见蔺謇神色不明地捏紧手中书卷。
月色皎如华,蔺謇一身紫色官袍行于宫道。
树影婆娑,宫门紧锁,守在两旁的小太监打着瞌睡,见到来人后,忙提起灯笼前来请安。
“见过大人。”
蔺謇看了眼他冻的青紫的手,将暖炉递了过去。
小太监惶恐不安,摆手拒绝之际,蔺謇已经提着灯笼走入呈明宫内。
宫门幽深,他的背影如孤竹般直清。
入殿之前,蔺謇照例候在殿门外。
夜色微寒,他垂眸似是在思索,耳畔间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本王当是谁大半夜不睡觉等在这里,原是父皇的狗!”
语气轻飘飘,却是讽刺至极。
蔺謇抬头,只见来人张扬,后面跟了乌泱泱的一群侍从。
衣袍飘飘,夔纹样领口上的那张脸崎岖如山骨,眸色微眯,闪过精明的光。
蔺謇沉默地附身辑礼。
“问祁王安。”
来人正是祁王成睿,向来跋扈,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如今见了蔺謇如此规矩行礼,更觉轻蔑无畏。
“蔺大人正是端的一副好样子,怪不得父皇总在本王面前提及你,每每夸赞之际,本王都以为你才是他的亲儿子。”
成睿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蔺大人这么晚入宫,是为何事啊?”
蔺謇未语,只不卑不亢地站直身子。
成睿见他不说话,语气愈发讥讽。
“难不成是为了那副珑城堪舆图?父皇先前说,谁帮他得了这幅图,便会有赏,这帝王家的奖赏,难不成蔺大人也想过来凑个热闹。”
“本王可听说,云京最近出了两件命案,看样子蔺大人的校尉司并不太忙啊。”
成睿说着说着,突然凑近了些。
“不如本王给蔺大人指个明路,听说朱兴死在了香云楼,而香云楼的名妓又死在了京郊,这一看啊,就是个仇杀,凶手杀了朱兴又畏罪自尽。”
“啧啧啧,蔺大人如此断案,岂不更加明了。”
成睿笑出了声,似是山骨间蹦出股泉水来,那张脸配上夸张笑意更显诡异古怪。
“祁王殿下。”
蔺謇出声打断了笑声,他声音铮铮,并不为其所惧。
“您是如何知晓死在京郊的那位是香云楼名妓?”
“校尉司尚未查清的案子,并不会张贴布告公之于众,想必祁王殿下真如传闻所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如此看来,蔺謇在此就要提前恭祝祁王殿下早日登上东宫之位。”
蔺謇轻轻一笑,垂眸弯眉。
“你!”
成睿似是吞了个死苍蝇,如鲠在喉。
自从巂周太子殉后,东宫太子之位悬空许久。
他与清王虽都是皇子。
但他母族势力强大,自己也同世家姻亲。
各方势力皆是囊中之物。
清王濯云那个软弱无能的蠢货,他本不放在眼里。
可是父皇却迟迟不肯选太子。
更有从旁系王侯中择良才的想法。
蔺謇这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竟然拿这桩事堵他。
成睿刚想发作,殿内突然传来皇上内侍的声音。
“祁王殿下,蔺大人,圣上诏你们二人进殿。”
成睿这才收回脸色,狠狠地瞪了一眼蔺謇。
蔺謇不语,只是看向成睿的眼神愈发深邃。
游佳莲已死的消息被校尉司封锁下来,他甚至还未将此事告知给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