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抵至青州渡口时,已至新岁。
颂藜掀开船帘,朝外瞧了一眼,暮色苍茫,山水浩淼如画卷。
她默默收回目光,垂眸思索着,心头的情绪泛起点点涟漪。
“就快到青州了,颂姑娘莫不是近乡情怯?”
晏回执扇掀开帘子,回头看向颂藜。
见颂藜不语,他轻笑着走出船只,动作利索地爬上岸。
随后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下身子朝颂藜伸出手。
“颂家人没那么快到青州,不如颂小娘子陪我在这渡口边过个年?”
他笑的眉眼如画,似要隐于这山水间。
“小晏侯,你在路上这般拖延,就是为了要在这里过年?“
颂藜起身,无视晏回伸过来的手,兀自从竹墩子那里走上岸。
她瞧见周边的船早就靠岸,连云跟着常枫在搬箱子。
晏回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凑到颂藜身侧,嬉皮笑脸道。
“颂姑娘蕙质兰心,竟猜到我的心思,甚好甚好。”
颂藜转过身,目光落在晏回身上。
男子笑容依旧,丝毫没有被她的恼意所影响,反而爽朗地大步向前。
前方有来接应的人,看样子是住在渡口边的渔民。
“小侯爷,东西都备好了。”
渔民名唤阿贵,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身上的衣服也打着补丁。
“阿贵,你家中情况可还好?”
晏回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到阿贵手中。
阿贵接过一看,发现是金子,连忙惶恐道。
“小晏侯给的已经够多了,这金子草民不能收。”
晏回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你平日里也不容易,这金子够你们去青州青县过活了,日后就不用留在这里捕鱼,我记得你家中长子已经到了可以考取功名的年龄,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阿贵这才颤颤巍巍地将金子收好,感激道。
“小晏侯救命之恩,阿贵一家永生难忘,日后小晏侯若是还有阿贵需要帮衬之事,只管开口。”
他说着就要磕头,却又想起当年与晏回初遇之时,晏回同他说过的话,不禁好奇。
“小晏侯可是找到要找之人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站在不远处正在搬东西的颂藜,却已明了。
“阿贵给小侯爷还热了酒,不如您带着那位姑娘去尝尝,阿贵就在此同小晏侯告别了。”
晏回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去了青县以后,若是有难处,大可去找冯县令,他是个好官。”
阿贵摸了摸眼泪,他没什么能回报给晏回的,唯有好好活着。
在这乱世中,好好活下去。
颂藜站在远处,天色愈发昏暗,她有些看不清眼前事物,只觉着水色雾淼,虽已将至春日,仍感寒意刺骨。
渐渐一阵暖意靠近了她,她回过神一看,不知何时,晏回提了盏竹编雀样灯笼站在她身侧。
他声音肆意洒脱,笑道。
“颂姑娘怎么不进屋?”
见颂藜不语,他又继续说着。
“阿贵酿的酒醇厚甘甜,最是能解忧,颂姑娘要不要尝尝?”
晏回将灯笼塞到颂藜手里,特意从怀中掏出两壶酒来。
“小晏侯。”
颂藜突然开口,许是太久未说话,又站在江边受了寒气,她声音嘶哑的厉害。
“若是去了青州,没有找到那副图,你当如何?”
月色朦胧,挥洒凉薄寒意,她人影绰绰,隐在月光间,令人看不真切。
“颂姑娘。”
晏回咽了口酒,微醺道。
“我来青州可不仅仅是为了那幅图。”
他眼眸微眯,月色藏匿进葳蕤睫羽。
颂藜转过身,看见晏回递过来的酒。
“江边风大,颂姑娘喝点酒暖暖身子。”
少年人的面容被晚风吹得模糊,只是笑声爽朗,颂藜下意识地接过那壶酒。
竟还是温的。
她仰头喝了口,甘甜清冽,不似酒味,更像甘露。
“怎么样?我就说你跟着本小侯爷靠谱吧。”
晏回眉眼舒展,他声音轻轻,染了几分酒意。
颂藜将酒缓缓放下来,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小侯爷,若不是为了那副图,你为何要来青州。”
她试图从晏回的醉态中找寻到一丝端倪。
晏回醉的脸色酡红,星子躲进他的眼里,忽闪忽闪的。
他摇头晃脑地上前,突然一把抓紧颂藜的肩。
酒壶轻声掷地,酒香四溢,在袅袅雾气间氤氲,月色与水色相连。
“因为……因为春日至,燕南飞……”
话语不相连,他低下头,轻轻地靠在颂藜的肩上。
远处好似有鸟雀飞过,掠过枯枝。
她像是也被雀啄了下。
肩上似有千金重,又好似轻如羽。
她低下头,只见晏回睫羽浅闭,唇边笑容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