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我还是觉得珑城堪舆图事关重大,只将希望寄托在颂姑娘身上,还是有些不妥。”
常枫思来想去,将心中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派去青州的人可有消息?”
晏回抬眸问道。
“尚未。”
晏回点了点头,他看向手中令牌,脑海中又再次浮现颂藜的那双眼。
“再等几日。”
常枫疑惑抬眸,只见晏回目光灼灼,手中酒杯已空,却没有加饮之意。
——
颂藜三年前在街边售卖字画时与游佳莲相识,彼时她困饿交迫,颂家的两姐妹处处磋磨她,克扣吃食冬衣,逼着她日日为她们作画刺绣。
若不是阿粟发觉府中有一处狗洞,将她的字画拿出去贩卖一部分,或许她也活不到现在了。
那时的游佳莲也只是香云楼的新人,容貌虽好,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街头郁闷时看上了阿粟手里的画。
买了几副后也熟络起来,知晓颂藜的难处,便提出让颂藜做她的画手。
香云楼的女子个个美若天下,游佳莲想要拔尖,提出这样的请求,颂藜能够理解。
自她从禹州回来后,比起活着,那些以往在意的便都成了浮烟。
她只有先活着,才能替那些人走下去。
“颂姑娘,我家小姐来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将颂藜从回忆里拉出,她回过神来,却见游佳莲一身鹅黄色衣裙,鬓角别花,容颜俏丽,眉目间却闪过悲戚。
“这几日,付清没有来过?”
颂藜察觉出她的异常,开口询问。
只见游佳莲脸色不佳地屏退了身后人。
“听说朱兴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颂家,只是为何付清却没了下落,莫不是他猜到了我们的用意?”
游佳莲为颂藜沏了杯茶,递了过去,有几分急切问道。
颂藜接过,将茶递到唇边,缓缓饮下,启唇开口道。
“并非如此,杀害朱兴的替罪羊已经找到,他只需要找到珑城堪舆图的下落,再回云京时,便是正儿八经的珑城郎将,他不会不回来的。”
“可是自朱兴死后,便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游佳莲忍不住绞住手帕,她有些紧张,又担心颂藜的计划太过于冒险,不由说道:“那校尉司的人当真能发觉颂家只是替罪羊?若是他们就真的以为颂家人是杀害朱兴的犯人呢?那我们的计划……”
颂藜为游佳莲沏了杯茶,出声宽慰道。
“我们的计划是让付清与朱兴一同落网,顺势让当年为禹州城供给布料的颂家罪有应得。”
“如今我们已经做到一半了,游姑娘,你是否记得你的胞弟死前是如何同你说的,成大事者,要擅长等待。”
颂藜一点点地握紧游佳莲的双手,感受到她手心里黏腻的汗意。
颂藜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恐惧,是大仇得报的激动。
“游姑娘,再等等。”
她看着游佳莲的眼睛,含笑轻语,宛如鬼魅。
“难道你不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吗?”
“颂姑娘。”
游佳莲下意识地抓紧颂藜的手,朱红的指甲用力地掐住,她有些急切地开口。
“我愿意等,为了我的胞弟,他们必须要死。”
鲜血从颂藜的手心滴出,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定定地看向面前的人。
游佳莲鼻尖嗅到血腥味,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才回过神,连忙松开手,却发觉血是颂藜的。
“颂姑娘,对不起,我……”
颂藜随手用帕子止住血,脸色淡然:“无事。”
游佳莲喘了口气,她抓起茶盏,猛喝了口,这才将心中的慌乱压了下去。
却见颂藜从一旁拿出幅画卷,她取出来,递到游佳莲面前,说道:“若是你实在着急,便找个信得过人给他传封信,说你最近得了幅双面图,等他回来时,再向校尉司投递状纸,校尉司的蔺謇蔺大人,我同他打过交道,他是个不畏强权的人,当年你们家的案子无人敢接手,蔺大人或许会是个意外。”
游佳莲听着颂藜的话,目光随即落在那副画卷上。
心里的希望好似又被点燃,想到这,她不由伸手拉住颂藜,语气迫切。
“姑娘,付清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真的会回来吗?”
颂藜略一点头,她将画卷展开轻声说道。
“付清与朱兴不同,他是朱兴的军师,在朱兴身边忍辱多年。”
“朱兴死了,镇守珑城的郎将便会是付清,朱兴私藏的那些钱财也会是他的,如今大功告成,他却没有及时出现,无非是为了那副失踪已久的堪舆图,若是找到堪舆图的人是他,那朱兴的死对于圣上来说并无所谓。”
“但我手里的这幅图是当年禹州城的城防图,付清并不知晓真正的珑城堪舆图是什么样,只是这两幅图皆为双面图,若是付清拿着你手里的图去面圣,到时候暴露,必是死罪。”
“投递状纸后,校尉司虽会派人护住你,但这并非全策,游姑娘,你切记小心行事。”
颂藜目光透露着担忧,她看向游佳莲,倘若游佳莲提出一个“不”字,她都会将这幅图收回。
游佳莲却坚定接过那幅图。
“颂姑娘。”
颂藜准备离开时,游佳莲突然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听到游佳莲真切的声音。
“先前我总是不懂,为何落的身首异处的结局,阿弟也要为禹州案翻案,如今云京人人提及靖北侯皆是辱骂喊打。可我胞弟亲口对我说过他不后悔,所以我也不悔,若是我们游家当真能洗刷冤屈,我信终有一日,禹州城的真相定能重现。”
“我不知颂姑娘当年为何要安排阿粟在我常去的那条街卖字画,也不知为何我从未见过颂姑娘,你却对我这般了解,也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助我复仇,但我希望颂姑娘你能得偿所愿。”
“我们游家曾受靖北侯府恩惠,在我心里,靖北侯是顶顶好的将军。”
风吹帘动,隔着一扇门,遮住的日光慢慢渲染开来,游佳莲的声音很轻却好似很重,竟压的颂藜喘不过气来。
她扶住门边,阳光笼在她的手心,将那处伤口竟照耀的瑰丽。
恍惚时,有人扶住了她,鼻翼间都是草木香。
像幼时在禹州,祖父为她摘来的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