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弟子的衣饰会绣上独有的宗门徽记,魔界也有。
晏淮鹤没有想到这一点,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会儿。可他的芥子符内并没有女子的衣物可供她更换……
看见他略显茫然的眼神,祁桑会意了。
她问:“你觉得被认出来的可能有多大?”
他认真打量着她,得出结论:“若是细看,便是十成十。”
她也这么觉得。
枫睢虽对她的日常生活不闻不问,但再怎么说,她也挂着一个殿下的名头,身上大部分的东西都刻有息岚王印。
息岚王印跟在身上贴了个“我是魔族”这四个大字没什么区别,认不出来才是眼瞎。
她把小熊塞进他怀中,拆下头上仅剩的饰品,以及右耳的耳环。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她朝他伸手示意道:“把你的发冠借我。”
“……”晏淮鹤难得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接过灵兽后便直愣愣地站着没动,视线落在她伸出的手心,沉默了许久。
竹悠快吓死了,手脚都不知往哪放,生怕踩脏了这名剑修的衣袍,然后被一剑斩了。只好眼巴巴看向祁桑,希望她能早点把它抱开。
“嗯?快点。”她朝他催促道,难不成要她披头散发?
晏淮鹤最终还是没有取下头上的发冠,而是从芥子符拿出一条绸缎的发带。
她看了眼,也能用。
便抽走那条发带,把发簪和耳环丢在他手上。
她咬着发带,利落地束起长发。
发带尾部坠着蓝苍的珠子,在空中荡了几圈。
她双手比划着两人身形上的差距,犯了难。
晏淮鹤身形修长,虽说她也不算矮,但她的头顶也仅仅只能到他下颚的位置。
他的衣袍对于她来说太过宽大了……
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挣扎,随后闭上眼,呼气,认命般拿出一件旧外衣:“是十六岁时的衣裳,应该合身?”
她没有马上接过衣裳,随意扫过一眼后问:“十六岁?你能保存它这么久,应该意义不同寻常吧?”
“要不要换?”他答非所问。
祁桑犹豫不决:“嗯……要不我去外面等你?我肯定不跑。”
衣物这等随身物件最是容易弄脏破损,万一她一个不小心划破哪里,岂不是很得罪人?
他不为所动:“应该合身?”
祁桑同他僵持在原地,用眼神表明自己的抗拒。但他视若无睹,将外衫递近了些,而后,背过身去将眼闭上。
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反正真破了,难过的也不是我,穿就穿!”
她把脱下来的外衣直接往他身上砸,动作迅速地套上这件绸缎青衣。
晏淮鹤动作滞笨地拿开砸在身上的外裳,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九叶藤纹,那是息岚特有的魔植,裹在衣裳里的玉腰带也非寻常魔族用得起的料子,更何况,这般明显的息岚王印……
能用上王印的无非是王族,息岚之中只有两位殿下——
大殿下枝玉是枫睢的独女,生母不详,二殿下彦灼是前任魔君彦沉唯一活下来的女儿,生母出自梁渠族。
那么,祁桑的身份可见一斑。
他默默叠好这件衣裳,将它和其他饰品一并丢在芥子符的角落。
晏淮鹤这件衣裳以碧水青为底,缀以天水碧色云纹,衣摆开着大片大片的朔兰,双袖以银线各绣着一只展翅待飞的白鹤。
祁桑折了两下袖子,理好衣襟,除了衣摆委地,容易绊到自己外,还算合身:“哦,差不多,刚刚好。”
晏淮鹤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将小熊塞回她的手里,再抱下去这灵兽怕是要闭息昏厥。
思及之后无可避免的冲突,他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叮嘱道:“如非必要,还望不要动武,也请离一些脏乱的地方远点。”
“……我说了我不穿的。”祁桑张了张口,觉得他要求太多,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改了个说法,“罢了,我会注意的。”
“有劳。”晏淮鹤道。
祁桑交代清楚:“等下他们若问到我为何会披着你的衣裳,你就说你在魔兽手底下救下我,但身上沾了魔兽的血,又无其他衣物替换,你只好借了件给我。”
“你放心,他们不会多问。”
“为何?你人缘不好?还是你恶名在外?”
晏淮鹤默了一瞬,无奈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极少有人会过问我的私事,姑娘不必因此困扰。”
“说的也是,仙门的人应该不像魔族那么八卦……那我放心了。”祁桑松了口气。
他们这一折腾,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
两人又陷入默契的沉默。
祁桑感到无聊,手上的镯子闪了闪光,剑灵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识海里滔滔不绝地道:“你们这些后辈啊,尤其是你,出门在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像本剑灵之前认识的那小子,连吃的零嘴他都往芥子符中塞!”
“我的东西不是跟斗篷一起沉到潭底了?”
祁桑意有所指,七业剑灵听得心虚,嘟囔道:“谁让你骗我……就算我不怎么在乎银蟾泪,但好歹也是我看护了几千年的东西,你毁了它不说,还想撇下我,我一怒之下失了分寸……本剑灵不是把你捞起来了吗?”
“是捞起来了,命没了半条。”祁桑半开玩笑地逗它,而后突然问起,“谁将你从玉京偷出来的?”
“偷?不算偷,这件事你为何要问?”
“自然是有关。”
“慢着!三千年的时间,你不会是祁衿望那小子的闺女吧?”剑灵觉得它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是。”她否认得很干脆。
“其实……那日,是我自己溜出来的。正巧撞上那个人,呃,这个名字说不得,他把我绑了,丢去坠月谷代替望月剑看顾封印,说是要我静等有缘之人。祁衿望去闭关了,虚极峰上啥都没有,好在那小子往剑上贴了一张稳固我灵体的符箓,我才能背着自己跑出去。”
她想了想那时的画面,一阵无语:“……”
七业的解释简直是越描越黑,祁桑大概猜出来当年什么情况,冷冷地哼了一声。
晏淮鹤听到声音,不解地看向她。
意识到自己哼出声,她连连摆手,干笑道:“这林子有点阴森啊。”
“……”
“快到尽头了。”她指了指前面蜿蜒而下的小径。
他额头上的天衍令隐去,眼底掠过一丝亮光,回:“嗯。”
祁桑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识海传音:“那人费尽心思地骗一个陆吾的弟子过来,却又不在林子里下手,该不会是你的仇家?”
晏淮鹤解释:“我会接到这份信实为意外,因飞雪峰长老另有要事,掌门便叫我代为前来。”
“那倒有可能是擅长幻术、但毫无武力的梦魔作乱。我能感知到的魔气很淡,梦魔确实符合这一特征。”她接触到的魔族也不多,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方向。
只不过,擅长幻术的,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