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赶走这只多事的熊?
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她决定忽视这只灵兽。
不知过了多久,灵兽庞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低吼。
它低头咬住她的衣襟就想拖着她走,但是稍稍动一下,便会扯动她身上的伤口。
这一扯一顿,血流得更多了,疼得她低声嘶了口气。
灵兽不知所措,在原地烦躁地打转,没过多久便惊慌地撒开腿跑走了。
是人族的气味,其中还掺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衣角的主人走近,低声呢喃道:“魔族?还有……剑气?”
魔族——自己伤得这么重,被认出来也正常。
剑气——是拿起七业时,沾染上的吧。
枝玉用仅剩的意识缓慢地思考,那人靠近她时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味,以及浓郁的仙力。
看来是仙门的人……仙魔两界的关系只能说一般。
哪怕近来仙盟为了展现三族友好设立了一处叫做“朝来庭”的地方,大部分修者见了魔族还是喊打喊杀、分外眼红。
等等,仙门?仙门!
枝玉打起一丝精神。
“说得不错,我是魔族。”她躺在地上,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枝玉试着动了动双手,右手已经没了知觉,只有左手勉强可用。她左手撑在地上,支起原本歪歪斜斜的身子,勉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树干。
那人再没说过一句话,枝玉只能感受到强烈的视线落在身上。
她暗自感叹了句,还真是警惕。
磨磨唧唧,快点动手啊!
而后,是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那位修者握住剑柄,长剑出鞘。
哦,想必是要动手了!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一柄漆黑的剑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开始安静地等待,久到她以为是她出现了幻觉,那人也没有丝毫动作。
晏淮鹤垂头盯着这个重伤濒死的魔族,心底升起一丝疑惑。
坠月谷压制魔族修为,但她身上却有仙气护体,是以重伤至此还能有一口气撑着。
半魔半仙之体……
他想起师尊似乎在找具备同样特征的人——一个姑娘,和他差不多的岁数。
他的视线对上她的目光。
此人有双摄人心魄的眼,眼里没有光,只有厚重的浓雾与杂乱的墨渍,像是会说话般告诉你,她灵魂上压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故事。
可他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恐惧与害怕,反而在他拔剑之后,那张脸露出了一个情不自禁的笑。
坦荡而放松的笑。
仿佛压在她灵魂的重量被她无所谓地抛下了,她不愿意在窒息中继续活着,而他手中的剑会帮她结束过往一切。
晏淮鹤搭在腰间剑鞘的手蓦地收紧,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解脱……凭什么?
月下的影子越发凝实,晏淮鹤恍若未觉自己情绪的变化,他只是盯着她看,从她的眼里望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以及剑锋锐利的寒芒。
他手上的杀业数不胜数,大半都是魔族,有穷凶恶极之徒,也有行差踏错之辈。只要手染无辜之血者,他从不放过。而他手握离厌,亦未曾失手过一次。
这魔修为不低,身上虽无杀孽,却一身重伤出现在坠月谷,实在可疑。
凭他的一贯作风,该是置之不理,在旁观视,或是直接走人。
但此刻,他在漫长的沉默后,开口问:“你为何会重伤至此?”
既非问她的身份与目的,也非问方才谷中阵法变幻的意外,只是单纯问她为何受伤?
枝玉不能理解眼前这人在想什么,她刚刚分明感受到了杀意。
她现在都快痛死了,能不能给她一个干脆?
十四洲的修士如此畏手畏脚吗?
“……”她吸了口气,反问,“我为何要告诉你?”
晏淮鹤将剑归于剑鞘内,淡淡道:“若是姑娘能解答晏某的一些问题,我会如姑娘所愿,结束你的痛苦。”
但凡她有心杀他,凭他这几刻的犹豫不决,她都能把刀架上他的脖子。
不过,她的匕首似乎沉入潭底了。
“……从崖上摔下来了。”她挑着最不要紧的事说,也算如实告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句话的功夫,她也不算亏。
晏淮鹤视线在远处的山崖和她之间来回移动,坠月谷有两座大阵,谷中央的深潭为其中之一的阵眼,剩下那座较为隐蔽,他还没来得及找出。
从她的样子和伤口的程度,能依稀推断个大概,是在方才结界升起不久后摔成这个样子的。
他接着问:“山崖上便是此地的另一个阵眼处,坠月谷的结界是因姑娘而起?”
“……是也不是。”
晏淮鹤瞥了一眼她腕间只有一半的印纹,道:“传闻中,七业凶剑剑灵喜怒无常,姑娘莫不是得罪了剑灵?”
“是……慢着,是它得罪了我。”而且那剑灵还是个孩子,哪有什么喜怒无常?
“想来也是。姑娘手腕上只余一半的印记,便是七业的结契剑纹。等了数千年,却被认定的契主拒绝,它会大发雷霆,当是再合理不过。”
那人说话起来慢条斯理,低沉冷冽,悦耳却不中听,总是精准踩在她的痛处上。
伤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情绪,她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快点。”
“多谢姑娘解惑,只是先前答应的条件,请恕晏某无法履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可以一眼将其看穿。
“出尔反尔?你们仙门的人……你想做什么?”
晏淮鹤忽然一撩衣摆,在她身旁蹲下,靠近她。
感受到身前陷入一片阴影之中,枝玉眉头一皱,警惕地望向他。
但见这人从容不迫地解开左手的护腕,右手成剑指,利落划开自己的手腕,说话的语调和方才的截然相反,漠然冰冷:“死多简单,我为何要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