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岭深冷笑道:“原来你记得。”
“所以呢?”
“所以你还在乎。”
林隐也冷笑起来:“记得不代表在乎。”
“那这又是什么?”顾岭深眸中透出锐意,用指尖点着远景处两个正在飞奔的人影。
“这是点缀。”林隐淡淡地解释,“他们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幅街景画里。他们什么都不是,可有可无。”
“呵。”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顾先生?”
顾岭深猝然转身,两尺的距离。他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温情和暖意,但她的脸始终静若寒潭。
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降了嘴角,眼底升起两条幽暗深远的隧道。他想,他给过她机会了。
事实上,他已经给过她太多次机会了。
他顾岭深这二十九年来,何曾有过如此的难堪。
他侧过身,走到窗前,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了那句他并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话:“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楚幸。”
林隐一下子顿住了呼吸。
楚幸。
是啊,他当然知道她叫楚幸。
从他对她说出“楚小姐”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在等待他叫出她全名的这一刻。
若不是那天晚上他提起,她几乎要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听到这两个字了。
她侧了头,脸上是万般无定的游丝。
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的不动声色就像是她的保护色,让她看起来深沉又隐忍。
“想起来了?”他踱步走到画室中央。他睨着她,享受着她此刻的静默。
她是不是还心存侥幸,以为他只是在吓唬她?
他眯起双眸,既然好不容易查到了她的底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至少,也要引起她的重视。
是的,他讨厌她对他的轻视。
林隐滚了下咽喉,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与他交错,反向走到了窗台前。
她“哗啦”一下拉开了百叶帘,阳光一下子溢满画室。
她不顾耀眼生花,只是盯着窗外的树沉默了很久。等到再转回身时,眸底已是一片寒凉:“顾先生,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顾岭深的瞳孔顷刻间收缩。
她就这样静静地、冷冷地、淡淡地看着他,仿佛毫不在意,仿佛他无论说什么,都已打破不了她坚如磐石的心脏。
她站在最亮的地方,脸却在背光的阴影中呈现出一片暗色。
他眯着眼讥诮:“看来这两年,你还是老样子。”
“嗯?”
“死鱼的样子。”他狠狠地笑了,口气里都是轻蔑,“永远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两年前,从你走进酒吧的那一刻开始,你身上就是这股味道。喝酒的时候是、说话的时候是、就连在床上,也是。”他徒然白了脸,也红了眼,“你这辈子有没有真正开心过,有没有为谁爱过恨过痛苦过?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贪嗔爱怨痴么?你没有,你永远是这幅样子,死鱼一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隐不动也不语,一片暗影中只看得见她幽冷的双眸似两点寒星,正在悄然熄灭。
“那晚你对我说,你在小镇的书店里工作,整个曼特堡只有两家书店,没有一个人见过你。后来我又花了五天时间,把附近三十公里内所有的店铺都问了一遍,却从来没想过,你只是在骗我。”
那些天他穷尽心力,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二十九年来,人生中第一次被愚弄,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女孩耍得团团转。
挫败和受辱,连同她的人,同时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从未有过的感受,像中了毒,让他既酣畅淋漓又万般痛苦。
这种感情十分复杂,复杂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恨。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她依旧还是那个她,那个放纵起来像火,冷漠起来又像冰的女孩。
一个他永远猜不透、看不穿也掌控不了的女孩。
他从来对人对事杀伐决断,却唯独对她,永远都在吃瘪。
每一拳都像打在棉花上,不会有任何的反弹和反馈。
譬如此刻,就算他再怎么故意用狠话来激怒她,她也只是轻轻暗灭了眼底的光,她说:“谢谢你对我的评价,很中肯。”
“所以现在我应该叫你什么?楚幸还是林隐?”
她轻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