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抬起脸怔怔地问:“现在还有人看报么?”
“倒也是。”蒋梨耸耸肩,走向驾驶座,“我只是想着如果你还有别的亲戚的话,讣告多少也算是一种正式通知吧。”
“我没有亲戚。”林隐怕冷似的将小猫搂入怀中,淡淡地说,“除了爸爸,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是的,她没有亲人了。
从出生起,她就没有见过她母亲。父亲断绝了所有亲戚,带着她来到桐州过活。两个人相依为命二十五年,如今父亲也终是撒手人寰。
蒋梨闭上了嘴,不敢再问下去,默默打开车载电台,一首悲伤的芭乐恰在此时唱至高|潮,歌词里都是孤身和不舍,让人听了无端难过。
她怕林隐伤心,伸手刚要拧掉这个频道,林隐在后面轻声说:“留着吧,挺舒缓的。”
“来点欢快的,这首过于哀了。”
“你是怕我难受么?”林隐抬眸,从后视镜里平静地看向蒋梨,“我已经过了最难受的时候了。”
*
从桐州到江城,两百多公里,再加上晚高峰拥堵,车开进江城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蒋梨将林隐送到小区门口,本想陪着她吃顿晚饭再走的,但家里突然来了电话,似乎有急事要她赶回去处理。
林隐察言观色,立刻下了车,自觉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又走到驾驶座旁安静地等她挂上电话,这才弯腰说道:“你有事先回,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那行吧,你自己记得吃晚饭,千万别饿着肚子过夜。”蒋梨伸手摸了摸林隐怀中的小猫,将方向盘打了半圈,车子缓缓掉头离开。
林隐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里,转身走进小区。
她现在住的是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几个月前就提前租下的。虽然地段有些偏远,但胜在租金便宜,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当时看房的时候正值盛夏,满目的阳光明晃晃地铺在院中,墙角堆着几只红陶盆,透过一人高的铁栅栏往远处看,是一条干净的护城河。
目光所及,清幽安静,让她一下子动了心。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生病。她想着等房子装修好了,再通通风,就把他从桐州接过来一起居住,却没料到他一个电话打来,已是胃癌晚期。
父亲最后还是没有离开桐州。
这个从她十四岁起,就与她渐渐生疏的男人,曾经用沉默伤害过她,也在沉默中用力地爱着她。
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们都没能和解。
她在病床前握住他干瘪无力的手,看着他嘴上插进的导流管,她想,他终究还是把秘密永远封存在了他那张说不了话的嘴巴里了。
林隐拧开灯,暖黄的光线立刻将屋子照得柔亮而温馨。
空气里有股闷闷的味道,那是久不通风后因潮湿而散发出来的霉味。
她放下行李袋,开了所有的门窗,然后任由小猫在屋子里自由探索。
心里突然觉得很空,仿佛失去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一种忙碌之后沉淀下来的空虚和孤独,正在体内滋生、蔓延、游走,让她倍感惶恐与不安。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面对了。
有些东西越逃避,反而只会越恐惧。
她从行李袋中拿出了那本被父亲藏在床垫下的旧册子,用力一抖,就从里面掉出了两片纸。
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它们了,但此刻见到,心仍是剧烈地颤了一下。
两张A4大小的铜板彩页纸被几经折叠后,变成了巴掌大小,展开后边缘有被撕过的痕迹。
上面的图文她甚至都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因为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捏着这两张纸,就像捏着一个秘密,眼眶发烫,鼻尖酸楚。
整整十一年,她心底的那个洞,今天终于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