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确实想拿嬴恽换命,但他发现根本动不了嬴恽,他的命格好像被什么护住了,或许是王室之人的身份,嬴恽的命格中带“上乾”。
“乾”乃至阳命格,与鬼道的阴寒相克,也是不可取。
“十六门中唯有‘坤’是至阴至寒,坤为地,鬼道巫教供奉地下幽冥的鬼王后土,所以纯坤命者作祭品最佳。但纯坤命的人在世上十分罕见,且身负乾与坤命格的人都是游走于朝堂之人,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个规矩——十六门中除了乾坤以外其余门派不得干涉朝政,所以我只能借助这小子的身体行事。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他刚好认识纯乾和纯坤的人。”
“你那位小郎君说过你们二人曾一同进入云梦山取湛卢。相传,湛卢只接纳纯乾命和天下共主,云梦山是鬼谷子的地盘,也是上坤门的所在,上坤门只收纯坤命者,你能顺利进入云梦山并非巧合。
另外,纯乾的身边通常会跟着纯坤,湛卢是在你指挥下取得的。总而言之,你的命格主客皆为‘坤’,至阴至寒,是鬼道最喜欢的体质。”
“鬼道巫教敬奉的后土也是大地之神,地势坤,以纯坤命者作祭品是最佳的选择。”
“你方才说这种祭祀施术之人会被反噬。”楚暄嗤笑道,“你就不担心作茧自缚?”
墨家巨子笑:“我当然担心啊,所以我才让这小子来替我施术,到时候反噬的是他而不是我。”
“真是歹毒。”楚暄恶狠狠道,心里却在想:如果是这样,说明嬴恽并不是被附体,而是被操控,只要解决了操控他的东西,他就能找回自我意识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漏掉了一个信息,又问道:“你是用他身上的蛊来控制他的?”
“对。”墨家巨子目露赞赏,“这是一种御心蛊术,说来也是有趣,给我这个蛊的人正是你们的太后。”
果然,楚暄接着问:“宣太后和鬼道也有联系?”
“应该是没有,以她的身份,鬼道的大祭司还要敬她三分。”
“那她又为何要帮你?她也想做那些机关兵人?”
“不,她不想。”墨家巨子摇头,“但她有别的目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她似乎也想置这小子于死地。”他指了指自己,“具体是何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她能当上司巫,那个女人也是个狠角色。我将蛊种在这小子的身体里,可透过蛊观察他周围的一切,也可以操纵他的意识,控制他的行为,为我办事。”
“最初,我也只是想试试这副身体能否为我施行走阴术,原本是想将他困在蜀地,再抓去鬼道大祭司那儿,未承想他身边那个小丫头竟偷偷跑了出去,还找到芸娘。”说到这个名字他语气冷下三分,“早知道就该把这些碍事的人都杀了!”
“我听嬴恽说芸娘是你的妻子,你却把他囚禁了?”
“妻子又如何?她背着我偷学墨家机关术,还妄想夺走我的掌门之位,我没下手杀她已经是仁慈了!”墨家巨子嗤笑一声,“要我说这恽公子也是没事找事,放着王位不去坐非要掺和我们墨家的事。”
“所以你是在嬴恽到我府上那会儿就操控他了?”楚暄突然又将问题拉了回来。
墨家巨子略微一顿,摇头:“不,那个时候还没有,这蛊还没那么成熟,需要先在体内养着,而真正唤醒蛊虫的是你们进了那间密室后。”
这时周围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像是从石壁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不太清晰,楚暄却突然绷紧神经,四处张望起来。
他听到了林辙在呼唤自己的声音。
“忘了和你说了,这间石室的石壁材质比较特殊,可以吸纳一面的声音,传到另一面来,但只进不出,且是单向的,也就是说你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而外头却听不见你的声音。”
外头的打斗声越发的激烈,听得楚暄心脏狂跳,心中焦躁不安,他挣动束缚,引得周围铃铛晃动起来。
这一阵铃响令他头昏脑胀,两眼一花,几欲干呕,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血已然将图腾染红了三尺有余。
他又听见“嬴恽”的笑声,对方道:“我劝你别乱动,这样只会加速血的流动,你的血流得越多,那些兵人就越强悍。”
楚暄道:“鬼族曾被黄帝屠尽要重振兵马也就罢了,但你身为墨家的统领,放着墨家不管为何非要掺和这种歪风邪道之术?”
“何为正道,又何为邪道?”墨家巨子冷声质问,“我此生最恨这世间定下的是非对错,就拿‘巫’来说,最初巫是医的起源,巫与医是不分家的,可如今的世道却标榜‘医’为正道,‘巫’却沦落为邪道。包括上古鬼族部落,他们不过是忍受不了严寒想入主中原,却被讨伐到几乎灭族,若非如此他们也无须用阴兵修行这种走阴术!”
“这世间的规矩都是人定的,谁是胜者谁就是正道,更何况有的人生来就不受待见,而有的人却得以众星捧月,凭什么!?说是命定,那分明是老天不公!”
楚暄一愣,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会露出如此愤恨的表情。
或许是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墨家巨子冷静下来,借着之前的话道:“反正祭祀仪式还需要些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此机会把你们这一路行来遭遇的种种给说清楚吧。祭品还是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样才能心无杂念。”
“……”楚暄真想翻个白眼,忍下冲动后又问,“你方才说鬼道供奉后土,可后土不是主宰大地山川的女神吗?怎么会同幽冥鬼界有染?”
“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神仙也不例外。幽冥后土是地母阴面分割出来的,地母后土神像为左手操赤蛇,右手操青蛇,而幽冥后土与之相反。”
楚暄瞬间明白了为何那扇门是左赤蛇,又青蛇。
“鬼道巫教除却供奉幽冥后土,还敬奉她的弟弟——尸祖后卿。这后卿原是黄帝的部下,却在涿鹿之战中战死沙场,无人收尸曝尸荒野,他对黄帝心生怨念,为抱负黄帝他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给了蚩尤部下的犼,从而增强自身的力量,也因此成了无魂无魄的尸祖,靠食人肉为生。”
楚暄乐了:“你血祭完我该不会要将我的肉身也献祭给后卿吧?”
“正是。”墨家巨子笑道,“我会放把火将你在这处烧了,火在鬼道祭祀仪式中可是神圣之物,八卦中的离卦为‘火’,离门在天丹师六门中代表阴阳家,阴阳学派正是钻研鬼神学,精通天文、占卜、巫术等玄学的流派。”
“所以你才将这祭台设在离门之内?我们会不断往离门走也是你故意设的局引诱我们过来的?”
“对。”墨家巨子转过身,朝室内外围的黑暗处看去,打了个响指。
石壁上的烛火在这一刻全部亮起,室内彻底明亮,楚暄终于看清这石室内的一切。
整间石室呈环形,石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
墨家巨子看着壁画,笑着问:“这壁画,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楚暄愣怔住,这壁画画的正是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涿鹿之战,而他此刻正对着壁画中山顶祭台的位置,那个牛头骨与幻境中的一模一样,两只黑窟窿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在巫教中,图腾与引灵、信仰有关,是祭祀的一部分,祭品会与图腾中的场景相互感应。”
楚暄现在明白了为何只有自己能听到巫铃声,而对方也是用这种方式引诱自己走向祭台的。
这时周围的牙璋突然开始缓慢地转动,楚暄顿觉头晕目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罩在他的头上,那种压迫感令他不得不低下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生出一丝钻心的痛。
“看来时间到了。”“嬴恽”眼中闪过光亮,显然是无比的兴奋。
这强烈的不适让楚暄忍不住挣动身体,想要用手摸头,但他忘了自己的双手正被绑着,这一挣动再度催动了铃响,银铃“丁零当啷”地响个不停,更加重了头痛,他的耳边回荡着铃声,铃声中还夹杂着外头打斗和林辙的声音,这让他镇定了许多。
少顷这铃声止住,疼痛也渐渐褪去。
楚暄缓过气,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他抬眼盯着眼前人,却露出轻蔑的笑容。
“这祭台是你搭建的,而非出自嬴恽之手,就算你操控他完成了祭祀,但从搭建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施术之人。如果献祭过程中遭到阻碍,你会遭到反噬。”
墨家巨子闻言一顿,眉头轻皱。
下一刻,身后的石壁外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爆鸣,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震得地面都晃动了,顶上泄下细密的砂石。
“看来,淇姑娘很早就发现你的不对劲了。”楚暄冷笑,“不要随意轻视一个女子,更别小看朝夕相处的关系。”
回想起淇臻之前的反应,当时她盯着嬴恽冲进兵人中夺湛卢时身形紧绷,手背露出青筋,或许并非担心对方的安危,以及嬴恽之前问她硫黄硝石丸还剩几枚时她只说了两枚。
外头的爆炸声响到第五声时,林辙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哥哥!!!”
他冲进这间石室,瞧见楚暄被绑在木桩上血流了一地时先是一怔,再看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的嬴恽,瞬间大怒,提着湛卢冲了过去。
楚暄见状朝他大喊:“阿辙小心!他不是嬴恽,他被墨家巨子控制了!”
林辙闻言愣了一瞬,心下却自动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回到作战状态,再度愤怒地提剑冲上去。
“嬴恽”好整以暇地扫视着逼近自己的人,目光落在对方手上的湛卢上,嘴角扬起。
“送上门来的,刚好试试这小子的功力。”旋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二人在空中交手了几个回合,林辙以攻为主,将“嬴恽”逼得不断向后退,可“嬴恽”虽是防御之态,却似逗狗一般毫无紧迫之色,他身形轻盈,巧妙地躲过湛卢霸道的攻势,也徒手反击了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