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
嬴稷突然不说话了,只盯着他看,那眼神十分复杂,又带着些偏执,倒真像是个饥饿之人在看一道珍馐。
少顷,他发出一声轻叹:“算了……”
楚暄暗松一口气。
嬴稷又突然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双眼:“我有你就足够了。”
楚暄牵了牵嘴角,此刻已是手心冒汗,心里打鼓。
——
熊槐睁开眼,此刻自己正身处一片桃花源中,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四周芳草遍地,云烟缭绕,云霞漫天,如他每一次置身梦境中的场景一般。
正当他漫步山野间时,突然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天色转瞬间变得昏暗,背后传来野兽的叫声,那声音不断地逼近。
熊槐吓得转头一看,竟是一具无头尸朝自己奔来,他大叫一声,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往前狂奔。
后方的地面不断地坍塌,那叫声回荡于耳畔,熊槐一边跑一边喘,前方的路被大雾阻挡,他只听到阵阵水声。
一阵大风刮过,浓雾散开,眼前现出一条河流,河流的对岸,一名长发女子正背对着他跪坐在岸边的草坪上梳着头,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袍,看不清面容。
熊槐喘着气,抹了把汗,看着女子只觉得亲切,像梦中常见的巫山神女。
这时后方的脚步声和吼叫声逼近,熊槐不敢多想立刻跳入水中,挣扎着朝对岸游去。
“神女”听到动静,放下梳子,在熊槐触及岸边时转过头,竟是楚暄的脸!
熊槐愣住,还来不及出声,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直将他往水下拽,他奋力挣扎。
岸边的“楚暄”逼近他,水花击打在双眼上使得他视线模糊。
熊槐抬头好不容易抓住岸边的一块岩石,正大口喘着气,甫一抬头,方才的“楚暄”竟变成一只披头散发的无脸鬼!
熊槐吓得大声惊叫,突然周围山崩地裂,他又被一个力道猛地拽入水中。
“啊——”熊槐惊醒,一睁眼便瞧见楚暄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
他吓得浑身哆嗦,迅速倒退到角落,手脚一通乱挥乱蹬,大吼道:“走开!走开!!!”
楚暄也被他吓到,起身后退:“王上,您这是怎么了?”
熊槐惊魂未定,盯着眼前人颤抖地问:“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暄一蒙,失笑道,“回王上,臣当然是人啊。”他转身替熊槐倒了杯水。
熊槐战战兢兢地盯着他,再次确认不是梦后接过水杯,大口地灌下,一边喝一边拍着胸脯。
楚暄观察着他的举动,这会儿发现熊槐左眼下方和额顶有些发青,垂落至前襟的头发短了一撮,是那天被巫师的骨刀削去了。
熊槐平静后,长吁一口气,问:“你们太后呢?寡人要见她。”
“太后有事,特让臣来见您。”楚暄看着他,取出两捆卷轴,指着其中一捆说,“这是上庸的地契,另一封是盟书,太后说您先签下盟书就将上庸的地契给您。”
“好!好!”熊槐闻言大喜,“扶寡人起来。”
楚暄将他扶到案边,研好墨。
熊槐打开盟书一边看一边提笔,刚要签下时忽然脸色大变:“不对不对。”
楚暄看着他问:“如何不对?”
“这上面怎么说要楚国割巫郡和黔中郡?寡人可从未答应过此事。”
楚暄看着他,莞尔道:“原来确实没有,但太后让臣来禀告您,那日宴上您手下的巫师们在殿中行刺,险些伤到她,太后这几日审讯他们,说是受人指使,太后勃然大怒,要您和楚国对此事作出补偿,割巫郡和黔中郡给秦国。”
“荒谬!简直荒谬!”熊槐闻言脸都气红了,暴怒拍案腾地起身,“明明是你们秦国使诈!诓骗寡人来咸阳,又在宫中行刺寡人!那些巫师定是被你们秦国人买通了!你们简直颠倒黑白!简直欺人太甚!啊——”他突然头痛欲裂,抱着头大叫起来。
“走!都走!!放寡人回去!!!”
楚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症状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见熊槐嘴上大吼着,抱着头竟在地上打滚,那模样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面目狰狞,又像是被魇住了,如同他刚起来时的样子。
门外宫侍听闻动静推门而入,楚暄转头立刻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不消片刻,四名太医入了寝宫,众人一同上前压住在地上挣扎的熊槐,此刻他仍是神志不清,不停地挣动着,嘴上念叨着要回去。
两名中年太医互看彼此一眼,一人以掌为刃击在熊槐的后颈上,将人打昏了过去。
四名太医和宫侍合力将熊槐拖到床上。
众人都松了口气,楚暄将案上的卷轴收起,这时再看熊槐,发现他的眼底和额顶的青黑比方才更重了些。
“大夫,他好像被魇住了。”楚暄走到熊槐床边。
其中一名老太医检查了一阵后,对楚暄道:“楚王前些时日受到惊吓,且他本就有疾,这梦魇也不是一两天了,调理起来比较难,这段时间不能受刺激或惊吓,否则会狂躁不止,产生幻觉。”
楚暄闻言皱眉。
“楚大人您先回去吧,楚王需要静养,有臣等在此您大可放心,太后那边臣会去禀报的。”
“嗯,有劳了。”楚暄点头,退出门外。
晚间,林辙又去王城校场练兵了,还未回来。
楚暄回到府上直奔后院的厢房。
淇臻此刻正在后院的假山旁发呆,楚暄瞅了她一眼,朝林辙的厢房走去。
门被一把推开,嬴恽正坐在木案边琢磨着案上的湛卢,听到动静朝门外嬉皮笑脸地打了声招呼:“呦,弟妹,晚上好啊。”
楚暄冷着脸,命令道:“出来,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