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辙却没发觉他的异样，与那女店家随意闲聊了几句，嘴上没明说，却已用眼神告知了一切。

女店家心领神会，提醒道：“今夜戌时河边有焰火，二位可别错过了。”

林辙颔首：“好的，谢谢店家，我们这就过去。”转头看向楚暄，“哥哥，我们去河边等焰火吧。”

然而楚暄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愣在原地不言语。

林辙疑惑，拉了一下他的手，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急忙低头凑近，关切询问：“哥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没事。”楚暄抬头看着他。

“那我们走吧。”林辙拉着他的手，向河边走去。

刚走几步，楚暄便停下，林辙不解，回头看着他。

楚暄终于忍不住问道：“阿辙，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辙一怔，握紧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眉目低垂，扬唇笑了笑，没有言语。

楚暄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把他从美梦中泼醒。

林辙抬眼，看着他：“那哥哥呢？”

楚暄脑中嗡声作响，愣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答道：“我没……没有……”

林辙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笑而不语，继续拉着他向河边走去。

二人走到河边的一处空地坐下，河中游船往来，对岸灯火阑珊。

楚暄抱膝而坐，看着桥上桥下来来往往的眷侣佳人，心生羡慕，眼中露出惆怅。

林辙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握住袖袋中的小木盒，心中万分紧张。

他观察着楚暄的神情变化，不知为何楚暄此刻似乎心情不好，神色有些恍惚，眼神迷离，自那小摊子出来后，这一路上一直在走神，他又挨近了些，凑近唤了声：“哥哥，哥哥你那儿不舒服吗？”

楚暄怔了一下，回过神对林辙笑了笑：“没、没事。”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看着林辙，想聊点儿别的转移一下注意，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嬴钰，林辙似乎还不知道嬴钰嫁到燕国去了。

“阿辙。”楚暄笑容渐收，语气转为凝重，“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公主她……”

“我不喜欢她。”林辙转头看向楚暄，微笑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楚暄浑身震住，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神魂游离至躯体外，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好半晌才回过神，用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吗……阿辙看上哪家姑娘……能与哥哥说说吗？”

林辙别过头看向岸边的灯火阑珊与河面上往来的游船：“我…很喜欢他，他待我特别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说话间面上微红，笑容溢满双颊。

楚暄面色煞白，呆呆地看着林辙，视线逐渐模糊，一颗心顷刻间沉入寒潭带来了锥心刺骨的悲痛，只觉得浑身无力，呼吸都变得困难，心知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林辙有自己的选择，总有一天会成家，会娶妻生子，他们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总是黏在一起，更不可能跟自己一样喜欢同性……

可是这样……他就要失去他了……

楚暄眼眶发红，强打精神，也转头看向河面，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那……需不需要哥哥……帮你一把？你在军中待久了，总跟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追女孩定是十分生硬，我毕竟接触的人多，我可以帮你……”

林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认真打断道：“不，我要自己来。”

“哦……哦，好的。”楚暄盯着河面神色暗淡，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呼吸越发的困难，沉默少顷站起身：“我先回客栈了，你可以再逛逛。”

林辙惊讶，见状连忙起身，在楚暄转身时一把握住他的手：“哥哥，一会儿有烟火，不看看吗？”

楚暄本就心虚，被他这一握浑身像是触电了般，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炙热万分，他强行镇定想要挣脱开赶紧离去：“不、不看了，你看吧，我不太舒服要先回去歇息了。”

然而这次出乎了楚暄的预料，林辙不似往日那般顺从，而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力气虽大却没有弄疼他。

楚暄不知他何意，扯了几下见对方依然纹丝不动，他眉头皱起，心中骤然燃起一道无名火，方才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炸开，他转过头欲宣泄几句：“你听不懂……”但一对上林辙的双眼，他瞬间无言了。

林辙注视着他，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炽热，眼中倒映出明亮的灯火像九天之上的万里星河，闪耀着炽烈而璀璨的光芒，那是楚暄从未见过的眼神，细腻而专注，仿佛盯着稀世珍宝般迷恋，灼热得直烧进心头。

林辙突然道：“哥哥，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楚暄呼吸滞住，眼睛不自觉地红了，心中充斥着委屈，另一只手藏于袖中默默地攥紧，他突然觉得林辙十分残忍。

这一刻，楚暄觉得自己就要彻底失去他了。

二人忽然间僵持住，楚暄直愣愣地盯着地面，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在心如死灰正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孰料林辙竟蹦出一句：“我不想做你弟弟了。”

楚暄蒙了，下一秒怒火攻心，心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连哥哥都不要了？？

白养这么多年了！！

他面上血色尽失，看着眼前沉浸于自己世界中傻笑的林辙，趁着对方不注意重重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林辙还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突然间手一空，回过神后竟瞧见哥哥跑了。

他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心道莫不是哥哥害羞了？遂赶紧追上前。

楚暄走得极快，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是一直走一直走，挤进了人群中，身旁人来人往他都无心察觉，只觉得自己与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他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走着，被周围的人流冲撞也感觉不到痛，此刻他无比的疲惫，想离开这里，去人少的地方，没有林辙的地方。

林辙见他越走越快，逐渐被人群淹没，瞬间慌了，穿梭于人群中，目光搜寻着楚暄的身影，加快了脚步。

楚暄上了一座桥，桥上人少了，转身没见到林辙，长叹一声，然而这一声还未叹完，林辙的声音便飘入耳中。

“哥哥你去哪儿？”林辙在桥下喊道，一脸焦急地向他跑来。

楚暄身形一顿，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林辙见状一惊顿时慌乱，脑子一热冲上桥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人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这一举动使得楚暄呆住了。

一束火光倏然蹿上天顶，在二人的上空开出一片绚烂绮丽的光幕。

“你别走！”林辙心脏疯狂地跳动，将人越抱越紧，他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我、我喜欢你！”

楚暄怔住，瞳孔睁大。

什、什么？？

林辙的话音融杂于烟火绽放声中，纵使烟花声极大，却一点儿不及林辙所说的话来得震耳欲聋。

林辙放开他，握住楚暄的肩，凝视着他的双眸，眼神炽热无比。

“我不想再做你弟弟了，暄儿，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若说方才是因烟花声过于响亮而出现了幻听，这会儿的话直接让楚暄傻眼，他怔怔地看着那双桃花眼，这一声“暄儿”喊得他蒙住了，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嗡声作响，和头顶的烟花一样，炸得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林辙手心冒汗，心脏狂跳，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可他却越发兴奋，热血沸腾，待思绪稍作平复，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认真说道：

“我、我嘴笨，说不出动情的话，但我就是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想一辈子陪着你，护着你，我不想娶妻，要娶只娶你，我就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你特别好，从不因身份尊卑轻视我，知道我要什么，总会帮我争取，永远尊重我的选择，这世间再也找不到除你以外会对我这般好的人了。”

他眼眶红了，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回闪，从他初入相府到楚暄一直陪伴他、照顾他、教他识字读书、带他玩耍，这些记忆早已深入他的骨髓，流淌在他的血液中。

他知道自己能够从军是楚暄向张仪提议的，他也知道除了楚暄，这世间再没有人会将他的事记在心上，为他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楚暄可能都没察觉到，只要自己想要什么，他都会去极力地为自己去争取，这些像是已成为习惯。

包括刚才……他的傻哥哥还想为他追自己所爱……

“你太好了，是我……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越变越变强，我要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我要一辈子爱你守你护你，我的命是你给我的，对我而言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林辙紧握着楚暄的手，微微发抖，手心因紧张出了层薄薄的汗，他心跳如擂鼓，目光炽热坚定，凝视着楚暄的双眼，用尽他毕生的勇气与决心，说出了刻入他灵魂深处的真挚宣言：

“暄儿，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自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喜欢，是爱人之间的！像、像我爹和我娘那样的！暄儿，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人！”

这一刻林辙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满足，他笑了起来，眼中神光清澈，明若繁星，他甚至都不在乎结果如何，心中充斥着喜悦，心底有个声音正为自己喝彩，称赞着自己终于有勇气说出对楚暄的爱，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孩童，终于有能力守护这个他最爱的人！

林辙不急不躁地默默等待着楚暄的回应，他又将袖袋中的红豆链取出，把刻有“辙”字的这条套在楚暄白皙的手腕上，对方似是没了知觉，呆愣在原地任由着他摆弄。

听完这一大段赤诚且不加掩饰的告白，楚暄整个人都蒙了，脑中一片空白，堵在心头的万千思绪顷刻间翻腾起来，一阵又一阵撞击着内心，那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一涌而上冲向他的喉咙，然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中。

他突然红了眼眶，他说不出这是喜悦、兴奋，还是长久的思念和怅惘得到了释然，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觉得世界都静了下来。

林辙凝视着楚暄的双眼，一颗心怦怦狂跳，感觉要跳出胸腔，这一刻简直比任何一次上阵杀敌都要紧张，仿佛自己的生死都在对方即将说出的话中。

然而他一直等不到楚暄开口，林辙心脏一抽，开始慌了。

莫非自己会错意了？

哥哥并无此意，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我方才所说肯定吓到他了！

他知我有此意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理我了……

林辙神色渐转为茫然，目光逐渐黯淡。

良久，他瞧见楚暄眼中一片赤红，滚滚泪水从对方眼中夺眶而出。

林辙如遭雷击，瞬间惊愕：“哥哥，我、我吓到你了！是、是我心急了！我一厢情愿！你不要哭！我马上走！你就当我方才说的话……我以后会保持距离！不会、不会困扰你……”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整颗心都凉透了，连带的双眼都模糊了，他双手不停地发抖，慌乱地松开对方的手，顺势将那红豆串也一同收回。

然而没等他完全松开，楚暄猛地上前吻上林辙的唇，他拽住林辙的手，双手因紧张而逐渐用力。

这下换林辙石化了，一瞬间脑中嗡声作响，方才凉彻底的心即刻热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心底猛地冲上脑门，脑袋疯狂发热，止都止不住。

楚暄僵硬地吻完，又抹去脸上的泪水，见对方似是傻了般毫无反应，便轻轻松开，将林辙手中的红豆手链一把夺回套到自己的手腕上，扬起唇角，伸手拽住林辙的下巴，靠近自己，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给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林辙瞬间清醒，他猛地揽住楚暄的头，对准双唇狠狠地吻了上去，顷刻间内心的所有防线都崩塌了，他什么也不在乎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欲|望一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所有动作仿佛不受控制却又顺理成章，此刻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是我的！我的！

他深深地吻着楚暄，动作生涩，因激动和兴奋显得有些粗暴，四瓣唇反复辗转碾磨，他的舌尖直接撬开了楚暄的牙关，察觉到对方想逃，便发狠地追逐，撩拨对方的舌尖，在口腔内肆意扫荡，彻底地占有着对方的一切。

二人旁若无人地吻了许久，直到楚暄感到自己快要岔气了，身子一软，林辙察觉后即刻分唇，搂着他腰的手稳稳将他接住并往自己怀里一带。

楚暄趴在他肩上大口喘气，林辙却无半点喘息，又紧紧搂住他，沉浸在喜悦中简直难以自拔，他止不住地笑，抱着对方的力度越发大了，还时不时地晃来晃去，直到怀中之人喘不过气挣扎了起来，林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

楚暄推开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他抬眼，见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满是赤裸裸的爱意。

楚暄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垂下眸躲避视线，下一秒又被对方扯进怀中紧紧抱住。

他感受到林辙将头埋进自己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充斥着颈间让他不由得一阵哆嗦，楚暄心跳加速，耳边传来怀中人欣喜的话语：“哥哥，我太开心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哥哥我爱你，你是我的，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楚暄心中一阵柔软，鼻子发酸，他伸手揉了揉林辙的头，泪水伴随着嘴角的笑容从眼眶中淌下。

他紧紧抱住身前之人，这是他无数次想要做的，心里响起了笃定的声音：这人我的，这是我的阿辙，我永远都不会失去他了！

楚暄现在十分清醒也更觉心中无比充实与满足，只是抱着对方，便觉得阵阵暖意淌过心中。

漫天烟花绽放，光耀如昼，河间游船上有楚女纵声唱着楚地情歌，曲调延绵清婉，飘荡于河间，不绝于耳。

林辙双眸清澈似水，映出空中绚烂的烟火，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像个含着蜜糖块儿的孩子，甜得合不拢嘴。

他觉得他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他拥抱着他的全世界，他的珍宝，他的挚爱，只属于他的人。

烟火绽放过后，一道银弧划破夜幕，沉闷的雷鸣随之响起。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原本热闹的气氛也被这雷声驱散了，大街小巷的人群逐渐褪去。

二人赶在大雨倾盆而下前回到客栈，外衫上都沾了点儿细密的雨珠。

进了厢房，楚暄第一件事便是把外衫脱了挂在架子上。

林辙则随其后进了房间顺势将房门锁紧。

楚暄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见窗户仍是敞开，雨水打了进来，他赶紧过去将窗子关紧。

“阿辙，把外袍脱了，挂在架子上，担心冻着。”楚暄边关窗边说，外头雨下得极大，雨声盖过了天地间所有声音，凉风卷进了窗内，楚暄冷得一哆嗦，此刻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

刚关紧窗户，身后就靠过来一阵温暖，一只手将他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楚暄身子一僵，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衣服下滚烫的体温，他的脸又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林辙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将人摁进自己怀中，见怀中之人呆愣住心跳加速，他扬起嘴角，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下。

窗外温润的月光洒落房中，照在了楚暄白皙的脸庞上，照得他的侧脸朦胧而俊美，眉宇间又显出几分温柔。

林辙静静看着他，心跳也越来越快，半晌他贴着对方的耳畔轻声说：“哥哥，你真好看，我……我想要你。”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