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声喊道:“你求我夫君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是大恶人,要铲除?”
稍起骚动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们听到了什么,三皇子竟然让江湖上的血影双煞,帮他做事!血影双煞名声不好,谁沾谁臭。
天璇皇室不说替民除害铲除害虫也就算了,竟然还请他们帮忙做事,能做什么事——
众人无一例外联想到满草地的血迹。
令人惊悚的颜色里,必然有血影双煞的一份“功劳”。
君正林耳朵一动,强压下喜色,假正经地说:“你莫讲胡话,三弟绝不可能求你帮忙。”
女煞吐了一口血,接着说:“他能力有限,得不到混沌九花,就要把所有知道混沌九花出世地的人全杀光,以为这样,就没人会知道他的无用。”
她声音越说越大,说到最后“无用”二字的时候,简直是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直往君正园肺管子上戳。
君正林握拳挡住嘴,用咳嗽掩饰憋不住的笑意。
骂得好,骂得爽。
君正园被说中心思,脸上颜色变化多端,将手中剑投掷出去,正中女煞心口。
剑从女煞背后钻出,她低头看了眼紧贴胸口的剑柄,抬头想对君正园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
君正林观察女煞嘴唇,边思考,边复述出她的遗言,嘴皮子上下一碰:
“废物。”
君正园变了脸色,女煞笑着死去。
君正林忙不迭解释:“哎,不是我说的,我是看她没力气,最后的话连声音的发不出,太可怜,才帮她说的。”
君正园头昏脑涨,心绪不宁。
律法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可众口悠悠,市井传言必定不会少,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定会一落千丈,再要培养起来,又是一项苦差。
加上他的“好”二哥莫名出现在这里,二哥不会什么都不做,少不了在父皇耳边参他一本。
内忧外患俱全,不过是为了一株灵药,为了一株给裴雪心的灵药,他何以至此。
君正园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塞满的负面情绪堵在太阳穴,说:“二哥,可以了吗?”
“三弟说什么傻话呢,”君正林看够了戏,“你杀了女煞,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刻意停顿,然后假模假式补充:“我是说,记得你为民除害的善举,可不是说女煞那番话。”
君正园扫视全场,人群鸦雀无声。
“是吗?那就好。”君正园说。
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之下,他无需担忧。君正园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才能安抚住慌乱的心神。
苏轻辞暗中观察这一切,明明是左护法说过的话,他再想起,却配上了染绯的脸。
于是就成了染绯对他说:“明知不可能赢。”
苏轻辞看着君正园志得意满的脸,君正园自信的神情仿佛无懈可击。
染绯到底是凭什么认为,君正园不可战胜?
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海里停留,直到跟踪君正园回了嘉香楼,他仍在思索。
眼见君正园就要开门进入天字号房,苏轻辞放弃了思考,直接下手尝试。
她说不能杀他们,他偏要试试看。
一根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纤长银针,从他指尖飞出,扎进君正园后脖颈,“嗖”地一下深入皮肤,银针尖端致命毒素,也随之深入君正园体内。
苏轻辞飞针后没多久,君正园就出现了异样,站都站不稳,双脚发软,即便撑着房门也几乎立不住,仿佛当下的呼吸就是他最后一次呼吸。
苏轻辞隐身暗处,观察君正园临死前的变化。他神情冷漠,指间捻着另一根毒银针,万一君正园真的死不成,他就再补一针。
君正园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倒在地上。
丸泽森林人群散场时,二皇子带走了魂不守舍的裴雪心,说替三弟照看一下。君正园此刻身边,空无一人。
独他一人躺在地上,等待死亡阴影笼罩。
刹那间,嘉香楼一片阴暗。
下午本该阳光正好,可天色骤变,太阳不知躲哪儿去了,天色比没有星星月的夜晚还黑,黑到连天上有没有云朵都看不出来。
天黑了,阴风起。
狂暴的风从四面八方来,吹开嘉香楼的窗户,“哐当哐当”的木框架碰撞声,杂乱无章地在嘉香楼里回荡。
嘉香楼里的人抱头躲藏,苏轻辞站在角落里,风吹起他猩红的袍角,吹乱他披散身后的黑发。
没有光,他苍白的皮肤却自成光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清晰可见。
整个人犹如厉鬼,于狂风大作中怡然自得,静待尝试的结果。
他的气定神闲很快被打破。
君正园倒在一间天字号房门口,而对面那间住着苏轻辞想见之人的房间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门不是风吹开的。因为苏轻辞清清楚楚地看见,染绯用受了伤的手提起裙子,一脚跨过门槛,竭尽全力奔向倒在对面房门口的男人,裙摆在风中飞扬。
根本没有光落在她身上,可苏轻辞看得格外清楚。
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急。
就好像,倒下的是她的爱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