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正园在喜筵那日将剑刺进她身体。
苏轻辞拇指按住木簪,其余四指伸展,掩饰抽出木簪的动作。木头吸收血液,血液在木头纹理间散开,他掌心有股湿润的感觉,或许已经沾上了她的血。
他拇指控住木簪,手微微抬起,从她手肘开始,迅速移动到手腕。
染绯不想再听令人心乱的声音,耳朵接收到,脑子刻意屏蔽掉。
她全神贯注凝视苏轻辞的眼眸。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她完全推不开这扇窗。
他自顾自说:“这是划。”
君正园在迎春阁会见摩云尊者后,用剑划伤她手臂。
苏轻辞今日穿了一身黑衣,犯下罪恶的手停在染绯手腕处未动,抬起胳膊,长袖下垂,遮住染绯的绿色衣袖,也遮住了逐渐洇开的鲜红痕迹。
染绯开始发愣。苏轻辞好像很擅长杀人,她真的不觉得被他刺和划的伤口有多疼。
她心里更多的是不解,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想杀她。
“弥补完了。”苏轻辞变出一件黑色披风,单手抖开给染绯披上,挡住她异常的右臂,又粉碎掉木簪,双手给她身上的披风系结。
他这才对上染绯直愣愣的注视:“满意么?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染绯“呵呵”大笑两声,发自内心回应:“满意,满意。”她狡黠地闭上一只眼睛,单眼眨了一下,“以后我还找你帮忙。”
她用上全身的力气对苏轻辞伸出大拇指。多么好用的工具人,比十六可靠。管他为什么会对她抱有杀心,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她说服自己:男人这种东西,好用就够了。
苏轻辞把她当做提神醒脑的神药,她把苏轻辞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执行者。
这叫共轭工具人。
苏轻辞眼尾嗜血的红意未完全褪去,密且直的睫毛如鸦羽缓缓垂落,遮住了一部分涌动的杀气。
他低头看她。她的真实情绪,与她口中的“满意”相去甚远。气鼓鼓的,却要违心地感谢他。苏轻辞一声轻叹。
啊,这真是——太让他想杀了她。
对他撒谎的人,都该死。
他开始后悔没让十六那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割下她的头颅,若十六得手,她早就身首异处。
他更后悔没把木簪插进她柔软的肚子,一点点划开皮肉,木簪在她破开的腹腔里戳弄心肝脾肺肾,看看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苏轻辞自从离开那群吃人的豺狼虎豹之后,几乎从来没有过后悔的时刻。
今晚还是他多年来,头一次如此后悔。
罢了,等染绯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他一定慢慢将她拆吃入腹。
漂亮的女人,因为恐惧和疼痛而落泪的眼睛,一定也会格外漂亮。
十六咂嘴问左护法:“你到底是让我看什么?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同。”苏轻辞隐藏得太好了,全部心思都在围观主上“谈恋爱”的十六,发现不了异常。
左护法见结界内二人似乎已经交涉完,捏诀解开结界,起身朝那边二人走去。
十六跟上。走得近了,十六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新鲜的,绝不是设下结界前出现的。
十六看向染绯身上披着的可疑的黑色披风。初春即将过去,天气一天天变热,哪怕是体弱多病的老人家都用不上披风。
他吸了吸鼻子,血腥气就是从披风下传来的。
啊?主上什么时候动手的?他没看见呀?
十六在左护法身后,神情难掩敬佩。还是左护法懂主上。他只知道乱点鸳鸯谱,瞧瞧左护法,一眼就看出主上拦住他下刀的真实原因。
他抢了主上的猎物,主上可不得拦他嘛。都怪染绯,瞎下指令,差点害他与主上反目。
一行四人默默无言,两前两后走出候月画舫。
冤家路窄,四人准备离开画坊的出入栈桥,被一群护卫打扮的人挡住。护卫团团围住中心二人。
君正园怀里抱着裴雪心,光看女人下半张脸,也知道她虚弱至极,无法自行站立。
染绯转头看苏轻辞,苏轻辞也正巧转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染绯提议:“过去帮裴雪心忙呗。”
他想要最终与女主结为道侣,现在就得开始努力打基础。作为共事的搭档,她好心提醒他一下。
苏轻辞扭头看向裴雪心的方向,也有话对染绯讲。
“你心里不难受?”
染绯挑眉:“你去帮忙,累的是你不是我,我难受个什么劲。”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看见君正园抱裴雪心,以为染绯会介意会难受,毕竟她与君正园总能牵扯到一起。
他听影卫说了,喜筵上君正园英雄救美,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她。他们关系应当不一般。
可她好像以为他在问,假如他去帮裴雪心,她会不会难受。她的回答,分明是在将他彻底往外推,唯恐避之不及。
与他将她向十五推,多么相似。应当夸她已经学到了三分神夜门的行事风格。
苏轻辞呼吸一滞,再次清晰地感知到心脏的存在,之前还轻快地上升着的那坨肉,现在突然跌回原位。
胸口有点闷,他觉得是昏迷后清醒不久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