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秉月又不傻,显然听出来那是玩笑话,况且导演不负责管钱,安宴休想讹她。
但她还是配合道:“怎么办,你不会被圈子里封杀吧,以后再也没片子找你摄影?”
“嗯……”闷闷的声音正冲着她的耳朵,电流从耳朵传遍全身,酥酥麻麻,“传出去名声臭了真有可能。”
龙秉月伸出左手挠挠安宴的下巴:“那太好了,我要把你的名声搞臭,到最后全世界只有我不嫌弃你。”
“原来你喜欢这种。”安宴抬起下巴,吻上她耳后的皮肤。同时双臂稍稍上移,在她身前交叉着,箍紧她的胸口。
不需要堵住她的嘴,用别的动作也可以让对话停止,精力集中在感官上。
龙秉月在他的动作下,自然地仰起头来,伸长脖颈,承受他密密麻麻的啄吻。
她只用承受,不用出力,还可以分出精力回想刚才的话。
如果真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两个人对抗世界,两个人被全世界孤立,也就不必在乎这世界。
但他们都不是能放弃世界的人。
睡前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也要各自通过手机关心外界的动态,和外界保持友好交流。
安宴正在脸书上浏览哥本哈根的跨年活动,顺便问龙秉月:“我们明天回哥本哈根吗?”
“回吧,再霸占着你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就不好意思了啊,那还怎么让全世界都抛弃我?”
“……你好烦。”龙秉月靠着他的胳膊,脑袋使劲压了一下,视线依然落在手机屏幕上,没有看他,喃喃道,“我当然更希望全世界都爱你,哪怕我的爱在其中不再显眼。”
她顺着他的话随口一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安宴扭过头来,挡在她和手机中间,凑近看着她:“你看看我眼里是谁。”
龙秉月顺势抬眼,答案很明显,但她偏要更进一步:“是我眼里的你,你自恋啊。”
“不,不止。”安宴再进一步,“有无数个我,无数个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她在心里自动补全:无数个我们在一起。
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镜子,但不仅如此,瞳孔本身就像镜面一样,反射周围的影像。
两个镜子相对,会映照出无数个镜子。两双眼睛相对,会映照出无数对重叠在一起的彼此。
“对了,说到跨年……你春节要回中国吗?”创造氛围的人也打破氛围。
“不回,怎么了?”
“如果你要回的话,我也可以一起过去玩一趟。今天才确认了到时候有空。”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他问得有些晚;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又问得太早了。这才哪到哪,就想着跟她一起回中国了?
“我不回。”龙秉月又强调一遍,语气更加坚定。
“你暑假也没回吧?”安宴接着她的话说,所以他们才能相遇。
“是的,来丹麦后就没回过。”
“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不好。”龙秉月的声音变得干巴巴。
她不愿意多说,他知趣地没有继续问。正如从前她不说,他也不会问一样。
对安宴而言,个体的交往是个体之间的事,不受外人影响。所以他和她不一样,不担心两人关系社会化会带来的问题。
他反而觉得那是一种祝福。
安静许久后,龙秉月放下手机,又主动提起:“你们这种家庭幸福的孩子,会很在意另一半和家人的关系吗?”
“你们这种”,在她和他之间划了一道界线,潜在的意思是她家庭并不幸福。
但是不,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补充,曾经她也好幸福。
可父母和孩子的主要矛盾,正是孩子日益增长的见识同父母日益落后的观念之间的矛盾,孩子对完全掌握自我人生的需求和父母不愿放手之间的矛盾。
这并非不可解决或不可调和,但要先破后立,她干脆逃得远远的,暂时躲在舒适区,不去面对痛苦的“破”。
她想,如果安宴在意,如果他们可能有未来,那她也许可以咬着牙缓解一下亲子关系。
虽然究竟能否缓解大概率并不在于她,而在于她爸。
听到她的问题,安宴好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愿在他家公开两人的关系。
“我也是你的家人。”他说出了平安夜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我当然在意你和我的关系。”
这个回答似乎避重就轻,却是龙秉月此刻最需要的,她被杀得措手不及。
上次猜想安宴要说这话的时候,她很紧张,以为自己不希望他说。今天亲耳听到了,才明白自己并非不希望。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到来的那一刻才会真正知晓感受。
与其在脑海中想象排演一百种情形,不如去面对,担忧和烦恼可能迎刃而解。
龙秉月的泪腺仿佛被暴打,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她没再讲话,默默地任由泪水流淌,想象每一滴也都有他们在一起的倒影。
安宴陪着她不言语,牵着她的手,偶尔吻去她的泪水。
这个夜晚,龙秉月是哭着睡着的。在安宴怀里哭累了,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安宴把她轻轻放在枕头上,去拿了湿毛巾为她擦拭眼睛周围的皮肤,又找来眼霜给她抹上,尽量降低第二天眼睛水肿的程度。
末了,拥她在她最熟悉的怀抱里。
龙秉月的手机没设置睡眠模式,入睡时不自知,也没有调整成静音。
第二天早上八点,烦人的铃声扰了一室静谧,吵醒了她。
身边的安宴还在睡,她一心只想赶紧摁掉来电,两人继续睡懒觉。
而在目光接触到屏幕的时候,她一下子惊得清醒了。
来电显示:【李不理】
快两年没联系的人,找她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