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名人。”安宴笑着问,“不准搜索,只凭印象,你现在能说出几个中国的电影摄影师?”
“呃……”她完全卡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
导演能说出很多,甚至平面摄影师也能想到几个,可是电影的主创抛开导演,她也就可能对编剧有点印象了。
集体创作,排在后面的署名没多少人在意。从前不曾觉得有什么,如今却想为他打抱不平——先打自己。
见她目光闪烁,像是在寻找尴尬的出口,安宴宽慰道:“别介意,我在凡尔赛呢。”
龙秉月试图找补:“但我说得出一位丹麦新锐电影摄影师的名字,也不算无知吧。”
“嗯,特别厉害,你说说。”
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了。
两个人还站在卧室门外,走廊尽头。她伸手打开窗户,让凉爽的风吹到脸上,也趁机别开视线。
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每一缕发丝都仿佛勾着安宴的心弦,他忍不住延长谈话的时间:“站着累不累,要不要进屋坐着聊?”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屋子,他没说哪个屋,她下意识以为是他的房间,自然不好意思。
窗户下方是个小池塘,她指了指说:“站在这儿就挺好,我喜欢这里的景色。”
然后她便只盯着池塘,不再看他。话题却没有偏离他:“刚才提到的那个摄影师,你能给我推荐一部他的电影作品吗?”
“哪个摄影师?”他明知故问。
龙秉月这下扭过头来,佯装恼怒地瞪他:“你好烦,有的摄影师要因此失去一个潜在粉丝了!”
安宴做出深思的样子:“怎么办,他的作品好像都挺不错的,很难抉择。不然你都看了吧。”
“……”
她回怼:“同时开好几个屏幕一起看吗?原来你们这里的电影观念已经这么先锋了。”
他正经起来:“我觉得,观影口味是很私人的事,他人不好随便做推荐。你不妨凭直觉选择,通过电影名或海报。”
龙秉月暗忖,这样选到不喜欢的都怪自己直觉不准,而不是作品不好,是吧。真是计划通。
“影音室的电脑里有他的所有作品,你想去看的时候叫我,我帮你找,还有调试设备。”
他开始为她张罗,她又假意客气道:“诶,算了,我在自己电脑上看看就行。万一我想看的时候你正忙呢,别打扰到了你的正事。”
安宴摆出一个迷之微笑:“不会,我没有什么正事,除了拍电影。”和你。
“拍电影,当然,都是在剧组。在家时欢迎随时骚扰。”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家进组?”
她的关注点倒是清奇,这问题问得像是巴不得他赶紧走一样。
“下一部应该要到冬天了,大概十一月初开始下雪的时候。还早。”
她的眼睛眨了眨,十一月初,那不就刚好避开她的生日……不,想什么呢,到时候都搬出去了。
“上一部呢?”
“春天杀青的。”
龙秉月的表情凝固住,随即慢慢挂上了羡慕:“太爽了吧,一休假休半年。但你是不是没以前努力了,看你百科资料,平均每年不止两部呢。”
“你还看了我的百科?”
一个人的惊喜,到另一个人那里,就成了惊吓——
完蛋,说漏嘴了,止不住的懊恼开始在心中蔓延。蔓延成羞赧的红晕,在脸上轻轻荡漾,磨得脸颊发烫。
也显得更加可爱。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真人百科为你服务。”
她的回答这才迟迟而来:“要住进刚认识的人家里,我当然要查一下嘛……”
“嗯,做得很对。”安宴顿了顿又说,“原来被人信任是这样的感觉。头一次这么庆幸我选择了搞创作,有自己的身份。”
“这是果,那因呢?你最开始是为什么学电影?”
好奇,她懂得好奇了。不止懂了,这个阀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了。面对内在深不可测的人尤其如此。
他就是一本问题连着问题的问题之书,阅读中每一个问题都导向更多的问题,激发着人的探索欲。
她也一样。
起初只是想为视频表达感谢和欣喜,结果一句谢谢说到了晚上。就倚着这窗台,天马行空,从专业选择倒推到过往人生。
撕下曾经贴的标签,去认识一个独立的人。
很多人爱说,只有散步我们才真正聊天。
龙秉月想,不,不是这样的。反过来更准确——只有聊天我们才真正散步。
聊天带着我们在精神的全宇宙散步。从这里到那里,从过去到将来。时与空都取消了限制,只留下坚固的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