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成神色变得莫测,看着杯中茶叶缓缓飘动,凝思不语。
魏央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钟兄还要权衡利弊吗?或者,要对付江珩礼的不止一个人?”
钟玉成看向了她。
她神色直白冷静,反倒显得他瞻前顾后顾虑过多,钟玉成扬唇一笑。
“有。”
“是谁?”
“秋子显。”
魏央顿时明白了钟玉成方才为何不立刻说出这个名字,他与秋林邈是多年好友,秋子显与秋林邈同为秋家子弟,荣辱与共,秋子显出事会牵连秋林邈,钟玉成自然不愿意如此。
钟玉成看着她道:“我方才不愿告诉你,确实是存了私心,但我钟玉成至少读过这么些年的圣贤书,不会包庇始作俑者,这两三年秋子显虽然不曾正面找过珩礼的麻烦,可你也知道,珩礼在书院受同窗拥戴,秋子显必然怀恨在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知道此次是不是秋子显动的手脚,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我相信珩礼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做什么。这件事若我能帮到,我一定出手相助。”
魏央微微一笑:“得钟兄一句,足以心安。”
钟玉成扭头看向窗外:“一场秋雨一场寒,方才雨又大了,你再坐些时候吧。”
魏央道:“雨大也无妨,我要做的事不会因为外力而改变。”
钟玉成看向她,良久,展颜而笑,说道:“其实,有时候我真挺羡慕珩礼的。”
魏央笑道:“别羡慕了,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想想我这个损友如果把自己折腾进牢里,你该怎么救我出来吧。”
钟玉成皱眉:“你别莽撞。”
“我曾活得循规蹈矩,从不敢莽撞,可后来,我后悔了。”魏央朝他笑道,“钟兄,我们是一类人,人就活一次,你是明白我的。”
“我先走了,多谢你的茶。”
她朝他举了举杯子,起身离开。
钟玉成让人送她出去,一直注视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少顷,道:“有福。”
有福上前道:“少爷有何吩咐?”
“小央以前是个很听话的姑娘吗?”
有福汗颜:“小的打从和少爷一起认识李姑娘开始,可就从没看见李姑娘‘听话’过。”
钟玉成怅然地思索着。
小央在认识他之前,似乎就已经认识了江珩礼。
在他不知道的年月里,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呢?
*
魏央的目的很明确——去找秋子显。
她在香山书舍找到秋林邈,询问秋子显的下落,可秋林邈也表示他不知道秋子显的下落。
魏央很疑惑:“你也不知道秋子显在哪?”
秋林邈摇头说道:“子显很久不曾与我联系了,但我知道他爱斗蟋蟀,经常去文心斗场,你可以去那里找找他。”
“多谢。”
魏央转头就走。
秋林邈叫住她:“李姑娘。”
魏央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什么事?”
“我知道……子显他过于纨绔了,可是,他毕竟是我的表亲,如果他做了什么……”
“秋公子,你记得秋子显是你的表亲,却忘了江珩礼是帮助你功课的同窗了吗?”
秋林邈一脸怔然,最终,慢慢低下了头。
魏央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魏央问了路人,找到文心斗场。
巧的是,她刚刚走到文心斗场的门口,就碰上秋子显从里面出来。
同样是三年没见,秋子显身上的纨绔气息更浓,一身华贵衣裳,斜眼打量人时,眼风阴冷。
魏央站在门口,恰好堵住了他的路。
秋子显看见她,哟了一声:“哪来的漂亮姑娘,专门找爷来的?”
魏央冷冷道:“秋闱名单被揭,你做了什么?”
秋子显这时候才认出她是当年那个拿弹弓帮江珩礼射击他的小姑娘,唰的寒了脸:“关你什么事?”
说完,大摇大摆地绕过她走了。
魏央道:“你构陷他人,就不怕哪天东窗事发,自己遭报应?”
秋子显回过头嘲笑:“构陷?你说错了吧,我哪有构陷江珩礼,他名次被撤又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把他欺骗考官的事情戳破了而已,你还得感谢我呢!”
魏央道:“他欺骗考官什么了?”
秋子显一字一顿道:“朝廷规定:贱籍之人、犯罪之人、丁忧之人不能参加考试,你说……江珩礼占了哪一个?”
魏央刹那间脸色煞白。
她想起了,才去世不久的杜云君。
杜云君虽然并不是江珩礼的生母,也并不登记在人丁册,可杜云君确实是江珩礼的母亲。
只要有心之人抓住这点不放,江珩礼参加考试,就是原罪。
原本她觉得,若是构陷就一定有破解之法。
可如今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不是江珩礼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可,就是能让江珩礼的成绩作废。
秋子显看她脸色难看,痛快道:“没话说了吧?”
魏央没有回答,良久,道:“像一条狗一样躲在阴沟里窥视了江珩礼很久,却永远都不可能向他一样受人尊重敬仰,你心里应该很痛苦吧?”
秋子显怒火冲天,抬手就要扇她巴掌。
“秋子显!”
秋林邈的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带着愤怒。
秋子显看见朝自己走来的秋林邈,咬牙切齿,却只能不甘地放下了手。
秋林邈道:“秋子显,秋家的家训你听了那么多年,就只学会了对女子动手吗?”
秋子显神色阴冷。
秋林邈道:“我看,你的父亲不应该再让你出门了。”
“二哥!”秋子显难以置信。
秋林邈厉声道:“回家去!”
秋子显几乎咬碎银牙,目光似一条阴毒的蛇一般扫过魏央,扭头大步离开。
秋林邈抱歉地对魏央说:“李姑娘,对不起,我秋家管教不严,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用。”
秋林邈心里也明白,秋子显做的事情根本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珩礼那边,我一定尽力。”
魏央笑笑,说:
“我没有要求你什么,我只是……”
“有一些不甘心而已。”
江珩礼如此天赋如此努力,却要因为一件丝毫不受他控制的事情丢了前途。
就算三年后他还能再考,可这三年谁能补偿。
她记得前世江珩礼的仕途虽然坎坷,可也是入京以后,在入京前并没有发生这件事情。
难道是因为她,江珩礼这一生的命运改变了?
如果是这样,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