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做到这一步。
他们陶家,只要一条命而已。
今夜月圆,她坐到凉亭里,一手撑在几上,抵着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安青给她摆了一桌子小吃点心,还有一杯热茶。
那热气熏上来,令她感到烦躁。
如今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铅兴县常年水雾缭绕,混着热气,人就像待在蒸笼里一样,全身到处被蒸腾着。
衣裳被汗湿了,贴在背上,陶采薇抓起一把大团扇来,呼哧呼哧扇着风。
见安青又捧了一杯茶过来,她烦躁地挥手让她拿开,那人却一直往她手上递。
她一下恼了,将那茶接过来,却是一盏凉茶,她拧着眉抬头还是想要训斥几句,却见到了那张月下清辉的脸。
那人沉声说道:“菊花茶,清火的。”
说完又背过身去,像以往一样,负手而立,站在凉亭的栏杆边上,月亮就挂在他的斜上方。
陶采薇端起那盏茶来,放在嘴边轻嗅,还未喝如口中,嘴角勾起来,牙齿咬在杯沿上。
那凉茶顺着她的唇舌,一路滑到嗓子里,那甜滋滋、凉悠悠的液体,灌注进她的胃里,伴随着那道青色如修竹一般的背影,她的心飘荡起来,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场面了。
崔鸿雪倚在栏杆旁赏月,突然又想到了那仓皇四处逃窜的庄时,他埋头浅笑,沾了这小姑娘的光,庄时可以安定一阵儿了。
正笑着,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勾他的手指,他嘴角含着笑,任由那人把他的手握在手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抚弄,又在他的手掌上抓挠,弄得他痒痒,不止手痒,心也痒。
那只柔嫩小巧的手,就这么挠来挠去,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当她忽然把五指穿进他的五指,两只手严丝合缝的抓牢时,他身体微僵,不敢回头。
那人并肩站到了他的身旁,她的头正好抵到他的肩,这一年她长高了不少。
两人十指紧扣,手掌中间不剩一丝缝隙。
纵是到了夏天,他身上的衣袍仍然穿得一丝不苟,却不出一丝汗,身上依然是那股清冷的墨竹香气。
陶采薇用力地呼吸,使尽全力的嗅着,贪慕这股清冷的味道。
她想把他抓下来,让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沾上她的脂粉,让他脸上冷肃的面容为她碎裂,让他那端方持重的姿态为她沉沦,让他淡然无味的双目变成赤红。
崔鸿雪感觉那抓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只听那个刚好挨着他肩头的小姑娘开口说道:“崔波,别再走了。”
那道声音细碎多情,她眼角处堆着的风情,比以往更多了。
她在长大。
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炽热浓烈,扑面而来。
从那晚她对他提的赋起,他便知道她已经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了。
他没看她,心里无奈笑着,少年人的感情便是这样的,非要极致的浓烈炙热不可。
她年纪正到了对待感情最冲动的时候,殊不知年少时候做出的决定,都是不作数的,平白让人看自己一场笑话罢了。
回过头看,自己竟也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就像他十六岁时发誓定要在京城大展宏图,在文人的圈子里傲然而立,谁也看不上。
现在回头看去,那一幕简直可笑至极。
京城的圈子里,又有谁看得上他。
他如今比起那时,已经成熟多了。
他自然也知道,对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越是反对他们什么,他们便越要做什么。
这小姑娘一心想着富贵、权势,现在是在他身上放了些心思,等到长至中年时,年少时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消磨光,那时候她再看向平凡普通的他,只怕是满心满眼的懊悔。
他心里叹了声气,再等她长大一些吧,她会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适合她的。
如今对上那少女目光灼灼的眼神,他知道她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