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一路向东南,忽见黛山远立,生机与荒凉,仅相隔一条似从天上来之水一泻千里的河流,那河流又回旋往复,突兀地竟分出一条支流,直挺挺流向群山环绕的小镇,远处一瞧,有山有水有炊烟,近处一看,河流之上携一石桥,直通那似仙境而非人间的城镇,往后再望,是来时的大漠飞扬乱沙袭人。
好一派中原与西北的分界岭。
马车赶到时,正巧被这清如明镜,却又波涛汹涌的阻隔去路。
更巧的是,方才停下,马车到底是坚持不住终日奔波,终于在最后一刻,裂了。
檀笑尘一屁股坐在木头碎屑上,疼得他直吸冷气。
暮淮挥开轰然倒塌的马车掀起的灰尘,于其中去扶檀笑尘。
檀笑尘弱不禁风地呛得咳嗽,还感叹着:“终于到了。”
随后他第一次出现想要推开暮淮的冲动:“道长,别给我输灵力了!小小风寒死不了,你的灵力不要钱吗?”最后一句话,是他一直想问又碍于两人之前似冷似热的关系而止于口说不出来的问题。
暮淮带他离开马车碎片:“似乎真的不要钱。”
檀笑尘:“……”
“道长,你突然变得不要脸了。”
“有吗?”
“有。”
“实话实说。”
“哦。”
两人还在调侃,却骤听一声铮鸣,寒光一闪,顿感不妙,檀笑尘刚抬手:“小心。”
暮淮快他一步,手碰都没碰到利器,灵力一出,再转动手腕,往反方向重新掷回去。
“我的剑!”
“啊?啊!师父救命!”
好巧不巧,几声惨叫,利器居然以势不可挡之势直冲尖叫连连的少年面门。
正当利器将要刺中少年,少年的脸被人往旁边一推,紧接着,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暮淮带有灵力的剑。
“哎呀呀,子诺,对师侄你都如此无情,令为兄我,好生心痛。”
闹剧平息,大漠所带的黄沙自然被风吹散,让一边人看清另一边人。
檀笑尘眯眼仔细辨认,最后睁大眼睛,一脸意外。
对面那些人,不正是多久之前分别的九嶷弟子?不过这次只有三个,正好都是檀笑尘认识的,林卿言,祁谨,何思静,还有一个,是他从未见过的。
此人穿着也是九嶷服饰,不过比这些弟子要稍微华丽一些,身量与暮淮差不多,横眉剑目,生得倒算是俊美,可那眉宇间总是有股粗汉子的直率劲儿,笑得朴而不野,倒被他把握得恰到好处。
对面人早已看清他们是谁,只听:“暮前辈!”
那接住剑的青年训道:“没大没小,叫师叔。”
说完又把手中剑塞回差点以为自己将死的何思静手里:“还有你,臭小子,御剑都不会,下山干什么?嗯?”
何思静回神立马道:“没有,我会御剑!”
青年狠狠点他脑门:“会御剑?那你刚刚在干什么?为了救这边突然惨遭马车崩裂的倒霉蛋而重心不稳失足落剑然后差点被你师叔一剑射死还大喊师父救命的半吊子?”
“还有你,卿言,叫你好好看管师弟,就是这样看的?”
林卿言:“不是,弟子……”
祁谨一边道:“是他自己偷偷跟下来的。”
何思静恶狠狠收剑:“祁谨,你胡说八道!”
青年揪住他耳朵:“当着师父的面,再说一遍?”
何思静忍住眼泪:“是的,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祁师兄说的没错!”
青年人放手,抬步走向暮淮。
檀笑尘正在因“惨遭马车崩裂的倒霉蛋”而整理自己的衣服,并没注意,这时一转身,就看到那个青年搂住暮淮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他说:“好久不见,子诺师弟。”
还没等暮淮跟他打招呼,他又松开后者,阴着一张脸,活动自己的手关节,颇有大干一场的气势:“那么,差点射死我徒弟这件事,你怎么解释啊?见到我不打招呼,怎么解释啊?”
暮淮,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笑眯眯答:“一,帮你教训徒弟。二,等你教训完徒弟再打招呼。”
青年活动的手骤停。
他缓缓问:“你被夺舍了?”
“没有。”
“嚯,心情这么好,笑得比鬼还可怕。”
远处的几个弟子矜持地点点头。
注意到观察他们很久的檀笑尘,青年反观察回去。
相互打量一阵,最终还是林卿言站出来介绍。
“师父,这是君公子。君公子,这是我们的师父,于子晖道长。”
于子晖道长拍拍暮淮:“外加一句,咱们九嶷栋梁之材,人称九嶷仙君的师兄,暮子诺的师兄,于子晖!”
檀笑尘:“……”已看出你因以道长师兄而为骄傲了。
他也外加一句:“你好,君玥,道长朋友。”
此话一出,无人说话,沉默良久。
于子晖那刚引以为傲的脸裂出几条裂缝:“什么?”然后头以机械木偶般,转过暮淮,“朋、友。”
像是不可置信,于子晖忽地跳起来,拽着暮淮就往河的远处走说悄悄话。
没了长辈,何思静终于放开,对檀笑尘道:“君公子,你的声音?”
檀笑尘:“得了点风寒。”
林卿言前来行礼:“君公子,莫要见怪,师父从来都是如此的。”
檀笑尘看着那两人背影:“……我也没见怪啊。不过,我终于明白你们为什么比寻常弟子更亲近他了。”
林卿言:“师父与前辈,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不过我也很惊讶,君公子真的是前辈的朋友。”
檀笑尘:“你们的意思是说道长没有朋友?”
何思静:“据我目前观察,前辈只带你一个人上九嶷作过客。史无前例。”
檀笑尘:“我看你们师父与道长挺亲近的,既然这样,你们为何还要称道长为‘前辈’。”
林卿言:“师父早年间身有旧伤,常年闭关,我们与其他弟子叫习惯了。”
何思静在旁边小声嘀咕:“好不容易下山,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祁谨凉凉地怼:“他是专门来抓你的。”
紧接着两师兄弟互殴起来。
檀笑尘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旁边指点一二,唯恐天下不乱。唯一在认真劝架的只有林卿言。
听到这边动静,于子晖慢悠悠走过来,双手枕在脑后左右相望:“哎呀,这天儿可真好,最适合看徒儿被揍了。”
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何思静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师父,救我……”
祁谨见他开始求饶,缓慢收手,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哼一声走到林卿言身后。
于是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何思静和刚揍完人事不关己的祁谨都站在林卿言身后,他温和地笑:“师父,两位师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