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沉的光下,谢景霄背后的肌肤透着莹莹的白。
檀淮舟曲着长指,指腹在他背上轻轻摸索,看似光滑的肩胛骨,碰触上去凹凸不齐,如同缠绕着去了刺的荆棘,深深刺进他的骨肉里,生根发芽。
“不要看……”
谢景霄忙不迭地将浴袍向上提,不愿意让他发现身后的伤痕,但手腕被他攥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看……”
借着光,檀淮舟还是看清他背上的伤痕。
新旧不一的疤痕交错纵横,颜色虽已融入皮肤,但微微隆起,颜色更嫩白一点,宛如轻釉薄瓷上的碎纹,呼吸稍重就会碎掉。
不自觉地,檀淮舟的指尖染上寒意,碰触到谢景霄后背时,他的身躯下意识地轻轻瑟缩,赶忙收回手,蹙着眉问道:
“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嗓音清透润泽,带上缱绻的哑意,欲且克制。
谢景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重新穿好浴袍,水雾蒙蒙的眼对上他深邃探究的眸子,生气抱怨的字节哑在口中,化为不以为意的两个字节,
“家法。”
“明天搬过来。”
檀淮舟被他含着水的眼睛注视了好几遍,以前梦中也曾有人用同样的目光回望他,但醒来却只是一场虚妄,所以想让他留下。
转身,檀淮舟就要抬脚往屋里走,未等谢景霄继续开口,沁着凉意的音节再度响起,
“你睡隔壁。”
回到房间,檀淮舟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香烟,烟盒封口处微微卷起,一看便知开封很久。
他双指夹出一根,揿亮火机,窜动的火苗映得他瞳色更深,身后更暗,是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何时,他的双眼也习惯黑暗,开始享受在密不透风的空间,熄灭所有灯,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安静呆着。
似乎黑暗有个人会陪着他。
烟一入口,是说不尽的涩,喉结上下滚动,似是要努力润湿这又干又苦,仿若濒死的鱼张合嘴巴想要呼吸,可都是徒劳。
终究,檀淮舟抑制不住烟草的呛鼻,轻咳出来。
听到门关上,他才抬起头,房门旁空荡荡,已经没了谢景霄的身影。
指腹摩挲着银白色的打火机,机身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舟’字,字体的轮廓周边残留着粗糙刺手的毛边。
檀淮舟享受这种肌肤碰触后产生的刺痛,只有这样,他烦躁的情绪会得到另一个人的安抚。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屋外传来谢景霄的声音。
“檀先生,我把水放到屋外了,您记得拿。”
脚步声渐渐远去,檀淮舟才起身开门,门角处放着一瓶水,弯身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
特意温过的吗?
他拧开瓶盖,轻抿一口,甘冽的水润湿发紧发涩的喉,丝丝甜意涌上。
掐灭烟,望了眼隔壁暗下去的光,檀淮舟覆着水色的唇弯出淡淡的笑弧。
*
翌日。
天微微泛白,丝丝缕缕阳光便透过透明的玻璃,在床头撒下旖旎斑斓的光影。
谢景霄顿感不适,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掀开眼皮,金辉般的初阳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
虽然他是谢家的二公子,但在谢家他的房间没有窗户,就算是正午白日也是凝成实质的黑。
在那种房子里,他被逼着学舞蹈,拉伸身体柔韧性,感受骨节一点点打碎重组,学书法、学棋艺、学各种礼仪则法、学习一切能取得上流青睐的东西。
凡是做错一点,就是一顿鞭子,带着倒刺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掀起他的皮肉,然后被人虚情假意地涂上特制药。
疤痕去的很快,但代价是钻心的疼。
后来,慢慢接受了谢家赋予他的新身份。
一个取悦檀家的工艺品。
这样,他能不动声色地保护自己,甚至有时还能借着谢家的势,惩治那些欺辱自己的。
对于他来谢家之前的样子,早已不记得了。
许是盯得太久,他的眼睛纵使半睁着,也是不舒服,迷迷糊糊地想要翻身,却听见耳侧传来声音,
“别动。”
音质清冷,但缠着勾人的哑。
谢景霄动作一僵,耳侧似是碰到那人鼻尖,丝丝热浪打在耳根,瞬间烫的不行。
“眼睛……疼……”
话音刚落,水光潋滟的眼眸覆上一只手,掌心微凉,瞳孔的酸疼得到缓解。
谢景霄认出手的主人,小声问道:“檀先生?”
“嗯?”
“你怎么走错房间了?”
“嗯…你很好闻…”
好闻?
谢景霄抽抽鼻子,只闻到淡淡的木质香,类似于湿润雪松被阳光曝晒后,清凉舒爽的甜意,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