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
她把手脚从华咏贞的身下抽出来,甩了甩,缓解了大半充血麻痹的感觉。
天还没亮,她却睡不着了,贺襄在梦里的问话像循环播放一样在她脑子里翻腾。
她其实反抗过,被骗回家,被关在房间里,被打,被嫁出去换彩礼钱……
每一个环节,她的反抗都被打回去了。
这些摧残里,她有时候要靠想念在南城的日子才能活下去,有时候要靠忘记南城,相信自己打一出生就一直这样过,才能捱过去。
后来靠孩子。她不想她的孩子再复制她的人生。
华咏章把睡得四仰八叉的二姐推开,又躺回去,闭上眼睛思索。
现在大姐的命运已经改变了。她自己也躲过了辍学危机,还攒了一笔钱。
二姐咏贞的婚礼就在明天了,跟前世一样。
华元璋的工作也基本落实了,九月去报道。不出意外,十二月份之前他就会丢掉工作。
外婆上次没查出问题,华咏章其实心里并不安定,但是去省城医院的钱她还没攒够,所以当务之急,她还是要赚钱。
赚更多的钱!以钱应万变!
华咏章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间又睡着了。
-
华咏贞婚期将至,华家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华咏章前世隐隐约约听说过,郑老太太从前生了好几个孩子,实在养不活,把前头两个都送了出去。按理说这两位若活着,她们应该叫一声大姨二姨,但她们家对这两位都没什么印象。
只依稀记得二姨嫁去辽城,路途遥远,久了便断了音信。大姨就更不清楚了,大约是没捱过那几个苦年头。
那年月,车马慢,书信远,纵然情意绵绵,天涯横断。
但这一世,二姨家居然来人参加了二姐咏贞的婚礼。
华长清一早换了文质彬彬的新衫,家里早就因为要嫁娶而清扫的窗明几净,正好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华咏章站在人群后,看着被父亲母亲簇拥着的二姨一家,有些晃神。
大人们说着客气的话,二姨和二姨夫还带着一双表哥,年龄看起来都二十来岁,长得很像,后来经人介绍,才晓得这对是双生子。
二姨长得很秀气,据说她与郑老爷子很像,华长清谦卑无比,说话也咬文嚼字起来,华家人都知道他这个属性,华咏章猜测二姨家条件应该蛮好的,她老子最爱对这样的人家膝盖骨发软。
郑老太太最开心,拉住二姨的手,老泪纵横。
大人们感叹着时光飞逝,一眨眼就这么许多年了。华咏章则在二姨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点真相。
两周前,大女儿的通知书刚到的那时间,华长清去信一封到辽城,以嫁女为由,邀请二姨一家来喝喜酒。
刚一见面,华长清就轻描淡写道:“这些年为了孩子,忙的不停,好在他们还算争气,老大过两天去南城读大学,老小也考上高中了,老二读书不行,也找到合适人家嫁了,平阳不争气,下个月就去代销点当工人。”
二姨夫啧啧称奇:“长清兄,你也太谦虚了,你家个个成材呀!”
华长清乐得没边了。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沟通中,二姨忽的发问了:“小五是哪个?你们姐妹都长得好看,我分不清了。”
若是几个月前,华咏章瘦小又黑,三姐妹站一排,她很难被掩盖。但这阵子她像春天的树苗一般,汲取营养,破土猛长,不仅个子快赶上了,皮肤也白了。
二姨在华咏章和华咏贞之间摇摆,华咏章便站出来:“是我,这是我大姐,这是我二姐。”
二姨瞧过来:“这孩子……”
她说着握紧郑老太太的手:“小五长大了,长得这么好!”
郑老太太点头,自豪感十足。
二姨笑笑:“你外婆可偏心你了,从前我叫她随我去辽城住一住,她是万万不肯的,说要在家照顾你。”
华咏贞正喜滋滋的听着呢,就见华咏章似乎愣住了,她凑过去小声说:“咱二姨真大方!”
她因为要结婚了,被二姨送了一份嫁妆,一对比,华长清两口子给女儿准备的简直像敷衍。
华咏贞不明白华咏章在想什么,她人逢喜事精神爽。
华咏章却哑着嗓子道:“二姨,你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
二姨坐在首座上,喝着茶,随口道:“好几年呢,听说父亲出事了,我就托关系来接她,她又是嫌路远,又是说辽城的天不好,最后说得你长大了才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着望向郑老太太:“妈,现在小五长大了,你要不要跟我去辽城享享福?”
郑老太太还没说话呢,华长清就说:“这不好吧,妈在我们家帮了我们这么多,现在年纪大了,跟你们去辽城,村里人怕是当面都要骂我不孝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