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远偏头,长而浓密的睫毛下垂,却掩不住他的心神颤动。
“宝宝……”江归远嘶哑的声音响起。
钟晚声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处,独属于江归远的木质香缠绕鼻尖,让人沉沦。
“……其实刚开始她打我的时候,我不觉得痛,我只是不理解。不理解既然那个男人不爱她,她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不理解我爸为什么这么爱她,愿意为了她接纳我。”
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在江归远的记忆里,赵望从来没让江清言干过一件重活,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要星星不摘月亮,百依百顺。生下江归远后,江清言元气大伤,身体更加孱弱,于是照顾江归远的重任就落在了赵望身上。
赵望看着是一个粗人,照顾起孩子来却格外心细。从幼儿园到六年级,江归远的衣服永远是干净整齐的。赵望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帮小小的江归远洗漱,擦宝宝霜,然后做个简单的面条,等江归远吃饱,便踩着单车送他到学校门口,自己再转头匆匆赶去工地打工。
春夏秋冬,循环九轮,单车后座上小小软糯的江归远变成了小小冷酷的江归远。
“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小小年纪就一脸冷酷。”赵望戳了戳江归远软乎乎的脸蛋,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这么爽朗乐观大气,怎么儿子一点都没学到?
江归远用小小的手指挪开赵望的手,恢复了一脸冷酷,“我饿了。”
赵望哈哈大笑:“知道了,我的祖宗,爸现在就给你做饭去。”
电饭煲里的米饭有了八成熟,汩汩冒着热腾的白气,赵望在狭小的厨房里转来转去,不一会儿,这个厨房便满是菜香。
江归远靠着门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其实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江归远还没有这么冷酷。他长得俊,人聪明,成绩又好。刚入学,便得到了所有老师的喜爱,上课时都爱拿他当榜样教育学生。
渐渐地,班里有些小孩便看江归远不顺眼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赵望是在工地搬砖的,编了难听的歌谣在班里传,有些人受了影响,便开始疏远孤立江归远。
后来老师知道了,担心他,还专门找他谈话。
“归远,老师已经教育过他们了,以后班里也不会再有类似的歌谣了。你要记住,每一种职业都是值得尊重的,只要凭借自己的双手获得劳动成果,都是不需要自卑的……”
江归远望着温柔的老师,心里波澜不惊,他从来不觉得自卑,相反,他觉得赵望很好很好,虽然有时候很啰嗦,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从那天起,江归远小小的脸板了起来。
冷酷让他人无法靠近,也无法伤害自己。
“难怪你一直这么冷酷,原来是从小就这样……”钟晚声嘟囔道,“那些人真讨厌,要是我和你读一个小学就好了,我一定会帮你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江归远听着钟晚声气呼呼的声音,拍了拍他的手附和道:“宝宝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那阿姨打你的时候,叔叔没有制止吗?”
江归远顿了一下,片刻才道:“如果还活着的话,他应该会制止的吧。可惜……”
可惜在江归远六年级的时候,赵望在工地出了意外,他被迫顶替他,成为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也是在那一天,江归远得知了赵望不是他亲生父亲的真相。
“不要说了……”钟晚声伸手捂住了江归远,他不愿意江归远为了他将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所以宝宝,这样的我,配不上你。”江归远垂眸,掩盖了眼底深色。
他的声声这么好,好到他终于理解了自卑两个字的意味。
但是他却卑劣地不想放手,恶龙遇见珍宝,又岂能不牢牢抓住?
钟晚声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在江归远的心里,他竟然是配不上他的吗?
他有些生气:“所以你以前对我那么冷淡,就是因为你觉得配不上我吗?”
江归远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沉默即是默认。
“还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爱你。”江归远着急地反驳,脱口而出。
“嘶——”下一秒,钟晚声狠狠地咬在了江归远的肩膀,他很用力,不一会儿,牙口处便现了血丝。
江归远硬生生地受着,甚至往后主动送了送肩膀。
“江归远,我告诉你,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你很好很好,配我你无需自卑。”
“宝宝……”
江归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晚声堵住了唇,剩下的话语淹没在唇齿之间。
“闭嘴……我爱你……”
洁白的墙上,落下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相爱的灵魂在今夜终于毫无保留地靠近。
爱,让自卑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