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盾说话的语气越发得弱,逻辑也越来越混乱。很明显,是在为段翊宸可怜的脚进行默哀,顺带着自责自己以往的不照顾“病患”。
总之,是段翊宸不希望看到的情景。
接过水后,段翊宸象征性地仰了一口,他不爱喝水,所以抿了几口,又盖上了。
看着对方耷拉的丧表情,他酝酿了半会儿,才说:“……首先吧,今天,如果是你替我上场的话,我就没办法让我的朋友,齐同学,齐胜,心服口服地跟我回学校上课了,毕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赌约。
“其次,这场意外,就概率来说,趋近于是必然结果。因为这是我答应的单挑,会产生的所有风险,跟你知不知道的,完全没什么必要的联系。”
“况且,本来就是那个阴险的大块头耍手段才会让我这样,就这一点,你更没必要这样。”段翊宸其实不是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因此经过左思右想,苦思冥想后,他又拍着人的肩,话锋转道,“你,其实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见程盾疑惑地抬了点头,段翊宸眨了眨眼:“毕竟,最后是我赢了单挑,齐胜以后的周末只能乖乖跟我回校学习——”
“——我可从来没答应你这事。”
病房门外,正在与白大褂交谈注意事项的齐胜朝着房间里的两人不时看了眼,索然打断道。
“……”
“……嗯,”程盾默默从外收回目光,看着病床上虚得嘴皮子泛白,毫无血色的少年,顿了下,压低了点声,“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卖力地劝你的朋友回校学习,但,我觉得,你的用心良苦就快要起效了。”
说着,他做了个祈祷的动作:“宇宙保佑你!阿门!”
见状,段翊宸也学着他做起了保佑手势,两人相视一看,噗嗤一声,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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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家的路上,段翊宸歪斜着,一手拄着柺,一手被齐胜架在肩头,跟三脚猫似的,一跳一颠地缓慢走着。
橘黄色的霓虹灯下,男生清俊的眉峰聚拢,嘴角绷得铁直,是显而易见的不爽。
“齐胜,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段翊宸明知故问,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理应闭上嘴不说话。诚然,他在离开医院前,从程盾的口中得知,齐胜因为被客户投诉态度懈怠而被篮球馆炒鱿鱼这件事。
少年漆黑的眼珠试探性地往男生那儿撇了一下,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
“是啊,不高兴,非常不高兴。”齐胜故意加大音量,盯着那颗缩起来的脑袋持续输出道,“自从遇上你之后,我就一直丢工作,今天你这么一搞,我篮球馆的兼职也没了,还平白无故地送了医药费。”
然后,在蓄势待发之际,他语气直转而下:“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段翊宸闭了闭眼,迎着头顶眩晕的暖色灯光,看向了齐胜略带调侃意味的眼色,瞬时,蹬鼻子上脸道:“我可以请你吃饭!”
“还有,今天下午包了你的钱,以及医院送的医药费,我都会一分不差地打给你!”
听着有点奇怪,齐胜半挑起眉,气消了一半:“不用。我不用你给钱,我又不缺钱。”
段翊宸摇了摇头,拖长着声音:“不要逞强,齐胜,缺钱赚钱又不丢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这都是你应得的。”段翊宸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齐胜被他邪门的措辞说得一顿。
不过,看着人一脸不容反驳的样子,他也没再继续接话。
他将少年的胳膊往自己的脖子上抬了抬,另一手去圈住对方的腰,好让人保持身体平衡,走得更快一点。
好在,段翊宸所住的小区离医院并不是很远,从出租车上下来后,他们走了一小段,就顺利上了七楼的电梯。
刷卡开门后,段翊宸本想留人进门吃饭的,但遭不住对方板脸的速度太快,只能见好就收:“那明天七点,我们楼下见!”
刚要按下楼键的齐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段翊宸指了指自己邦硬的石膏脚,理所当然道:“我都这样了,身为同桌的你,难道不应该有点使命感吗?”
意思是,你得每天接送我上下学,直到我的脚好起来为止。
他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偏偏这时从厨房走出来的阿姨忽然大惊了一声,追着他盘问脚伤的来龙去脉,等他详细解释完事情的经过后,门口的齐胜早就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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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的一大早,果不其然,齐胜并没有来等他。
而碍于腿脚不方便和哮喘病复发,段翊宸晚了两节课才去往的学校。
进了校门后,他吭哧吭哧地拄拐上了台阶,一步一颠,沿着墙壁,走过走廊,从教室后门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说实话,他头一回感谢自己转到的班级是在二班,而不是楼上的七八班。
班级里这会儿还属于大课间,恰逢周一,教室里补作业,抄作业的,追逐打闹的扎成一堆,没人注意到他,而在其中,最为别具一格的,还属是在他旁边睡大觉的齐胜。
然而,就在这看似鸡飞狗跳的课间二十分钟里,就在段翊宸得知齐胜又开始不交作业时,就在看到对方摆烂,懒得与自己争辩对错后……
笨重的石膏脚倏地抬起,往课桌上一搁。
段翊宸当着所有人的面,声泪俱下,非常大声地嚎了一嗓子。
“我这条腿,就是为了你瘸的!”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