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参议很关心我们戴组长吗。”沈剑的语气听起来随意,锐利的目光却扫过来。
高峻霄故意装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哪里哪里,要是你们戴组长来了,我得避避,他不喜欢我。”
短暂的沉默后,沈剑尬笑道:“哈哈,高参议说笑了,都是工作关系,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怕是有些误会,我们组长公务繁忙,今天就我们电讯科的曹科长,还有几个行动队队员。”
好消息,戴雨农不在,坏消息,十人团的干部在。万一他们中有人认识曾团长可咋办,高峻霄心中暗自思忖,面上依旧保持着浅笑:“原来你们团队聚餐,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也是出公务途经此地吃个便饭。 ”
“哎,相逢即是有缘,择日不如撞日,小弟想邀请高参议带人来我们海棠厅聚聚。”沈剑语气十分诚恳。
明明大家没有这么熟,客套一下还当真了,高峻霄随即应付道:“好啊。不过我公务在身,怕是不能久留。下次你来上海我再请你吃饭,好好畅饮一番。”
“公务要紧,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难得相遇,我请客,你千万别客气哈。”沈剑说着就拽住高峻霄往楼上走。高峻霄清楚如果自己再拒绝,反而会激起沈剑的胜负心。
“沈公子如此热情,倒叫我这个客人不好意思了。”高峻霄话锋一转,“酒算我请的。我刚点好了,不如拿到你们屋内一起对饮。”
高峻霄不等沈剑推脱,快步走到账房先生那使了个眼色:“先生,我刚点的酒,劳烦拿到海棠厅,我难得同南京鸡鹅巷的同僚聚聚,最好再添加一壶,务必用新瓷杯盛装,不不,估计不够,得一人一壶,沈公子,你们那几个人?”
“7个,不是……不用你出钱,我都说请你了。”沈剑急了,对账房命令道,“账都算在我们海棠厅,不许算他那,听到没。”
掌柜倏然垂眸满口答应:“好的好的,先生你原来的酒就不送了。我们再送七壶去海棠厅。”
“就这么决定了,带兄弟们一起来喝。” 沈剑身法敏捷,几个跨步就冲上了二楼,直奔玉兰厅。
小东西,早就盯上我了,高峻霄大声喊道:“沈公子,慢点走。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吧。”
沈剑欲拉门的手一顿:“嗨,怪我太心急了,你是哪间啊?”
“玉兰厅。”高峻霄倚在廊柱上笑得得体,但眼底掺着几丝寒芒。
沈剑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轻咳一声默默退到后方:“咳咳,高参议您先请。”
“玉兰厅,松鼠桂鱼一份。”店小二的报菜打破了僵持。
门开,屋内仅有小猫一人端坐如松,一盏青瓷杯在桌上袅袅腾着热气。
沈剑迅速环视一圈,忽朗声笑道,“原来高参议好酸口。那待会我再多点几道酸甜可口的菜。”
然而高峻霄眸子一沉:“沈公子,我不知道你想瞧什么,要么你干脆派人来搜搜,但凡搜出个什么值钱玩意儿,我做主全给你。”
“高参议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沈剑尴尬地笑了起来,“哈哈,习惯,职业习惯而已。那我在海棠厅等你,带里面的兄弟一起过来。”
高峻霄一口回绝:“我兄弟就算了,他待会还要开长途,不能饮酒,我先替他道个歉,就让他呆屋内随便吃点就得了。”
“应该的,开长途确实不能饮酒,安全第一。”沈剑讷讷的点头,像个瘪调的皮球,没了刚才的神气。
“不过同僚一场,难得相会,我一会儿过来碰个杯。”高峻霄笑眯眯道。
“好咧!那就不耽搁高参议吃饭了,告辞。”沈剑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直到沈剑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高峻霄才返回包厢,用眼神询问小猫曾团长去哪了,小猫随即撩开桌布,曾团长眼神涣散,抱膝蜷缩在桌底织锦毯上,指尖因用力泛出青白 。
看见高峻霄的瞬间,他喉头滚出半截呜咽,可被高峻霄竖起的手指噤了声,高峻霄后退贴到墙根,包厢窗棂上投下一道斜影,在彩色玻璃上缓缓游移。狗特务,怎么还没走?
“猫儿。赶紧吃,吃完你休息一会儿,恢复下体力,还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呢。”高峻霄对着窗外说道,同时捕捉着走廊里皮鞋与布鞋交替的节奏。
“哎。谢谢大哥。”小猫高兴的回道。
这时,门把转动声逼近,高峻霄挥挥手,小猫如琴师拨弦般倏然将布料覆下,然后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人吓得一个踉跄,后退又绊到了门槛,眼看着酒壶倾斜,店小二眼疾手快的一掐,黄瓷酒壶便稳稳的落入他掌心。
可惜,盘子上还有一碗话梅,噗噗,一颗颗话梅,滚落到了织花地毯上,发出几声细微的闷响。
店小二见状惊慌的关上门,跪在地上收拾话梅:“对不起,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马上给您换一碗。”
不对劲,高峻霄默默朝脖子上抹了下,小猫了然的起身:“没事,我帮你收拾,你先出去吧。”
“别别,客官你别碰脏了手。二掌柜该骂我了。”店小二一边赔笑,一边收拾,小猫不甘示弱,争抢抹布中,两人齐齐“咦”了一声。
小猫缓缓举起“话梅”,那颗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出闪亮的金属光芒,子弹!
几乎同时,店小二瞪着无辜的眼睛欲掀开桌布。
啪,高峻霄拍掉店小二的手,转移话题:“酒,谁让你送的?”
店小二抬头堆笑:“二掌柜吩咐的,就是账台上戴眼镜的老先生。”
“哦,你送错了,应该送到海棠厅。我已经同你们二掌柜说过了,你可以再去核实一下。”高峻霄摆出送客的姿态。
“好好。”店小二朝肩头一甩抹布,原本躬身低头的姿态陡然绷直,咔哒,袖口暗簧弹出三寸青芒,直直刺向桌布下方空挡 。
嗖——军靴尖在地毯上刮出一道静电花,精准踢中对方膝弯,店小二不禁前扑当,飞刀射偏钉到了地板上,高峻霄顺势锁住他咽喉,将他手臂反扭,痛得店小二惨叫起来。
“别叫,否则我不介意再用点力,谁派你送酒的?”高峻霄冷冷的追问。
“二掌柜。”店小二咬死不松口。
正当高峻霄打算进一步施压时,门外又响起沈剑的声音:“高参议,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吱呀,门被打开的瞬间,高峻霄后跟用力,将飞刀踹入地毯褶皱,小猫故意同沈剑撞了个满怀,拍了拍他的胸口:“沈队长,对不起,我正要去找二掌柜评理呢。”
视线被挡住,高峻霄赶紧在小二耳畔警告一声“沈是特务”,便松开了锁喉的手腕,小二难以置信的瘫软在地,一副受欺压的可怜模样。
烦死了,沈剑这时候还来添乱,高峻霄板着脸,心中十分失望,他还以为g党都是聪明人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办砸了。
“没事,他们菜送错了还不认,店大欺客啊。”高峻霄不耐烦的踹了店小二一脚,“你们那七壶酒送到了没。”
“送到了,我正想请你过去呢。”沈剑同情的瞟了眼店小二。
这时,二掌柜急匆匆跑进包厢,哀求道:“客官,有话好商量啊,是我没传达好意思,搞了大乌龙,今天的酒水我们全免单。”
“嗯,这态度还行,收拾收拾,在我回来前,把菜上齐了。”高峻霄甩下这句话,就同沈剑离开了。
待高峻霄喝过三旬返回玉兰厅,发现曾团长已经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缩在墙角,喉结痉挛般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曾团长,你说句话。”高峻霄俯身拍了拍他的脸。
曾团长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的抓住高峻霄:“高参议,救救命,那个人,那个人的声音就是绑我的主犯,我不会认错。”
“行,我信你。”高峻霄不愿跟他争论,“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纠葛,人家特务非要你的命,万一把特务逼急了,采取了什么强制措施,就那种刑讯……反正我不想一起倒霉,你自求多福吧。”
“不要,高参议,只有你能救我了,我真的不是g党。”曾团长死死的抱住,宛如抓住浮木的溺水者。
“现在就听你一面之词,我都不确定真假了,毕竟人家沈公子算特务里的头面人物,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家不敢如此对你。”高峻霄继续胡扯。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曾团长低声哽咽道,“g党什么都敢卖,但是有一样东西他们肯定不会卖。”
“别说了,说了我们俩都得死。”高峻霄捂住耳朵。
“土地。农民的血汗地 。”曾团长不管不顾的哭嚎道。
是当地主吗,高峻霄追问道:“哪里的土地?”
“东北。”曾团长嘶哑道。
高峻霄听到地名,心里一揪,强撑镇定问道:“卖给谁了。”
“朝鲜人的中国代理。”曾团长忽地捂住脸哽咽,“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就是普通的土地买卖。直到他们给钱的时候给我发了封写着朝鲜文的感谢信。”
这问题很严重啊!高峻霄心跳都停了半拍,不止g党不敢卖,一般的国府官员也不敢卖,他胆是有多肥的子敢,把土地卖给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