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宛如一个熟睡的婴儿,陷入了深沉的梦乡。连落叶都得在空中转几圈,才轻轻地落到地上,生怕惊扰了它。
嗡嗡——这季节哪来的蚊子,清澄微微蹙眉,翻了个身,那声音似乎飘远了,不一会儿又在她耳边叫唤。
烦死了!啪!
终于世界恢复了清静,然而下一秒她脚底一空,垂直掉入了深渊,头顶是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落地的那刻,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清澄有些茫然的坐起来打量四周。
四周全是参天巨树,脚下是厚实的软泥落叶,隐隐有几条光束从树叶间隙透过。
这是哪里?清澄的疑问还没答案,突然,一只巨型人熊咆哮着朝她扑来,清澄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黑熊喷在她脖颈的热气滚烫,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妈呀,她竟然在一只熊的脸上看到了表情,难道成精了!刹那间,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似乎就要冲出天灵盖,孽畜,吃俺老孙一棒!
风啸云涌,棒影重重,她与黑熊精打的难解难分,战斗正酣,天边传来了佛祖带着回声的低呵:“住手。”
那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黑熊精和清澄同时停止了进攻,不等清澄叫骂,只听佛祖念了几句意义不明的禅语,黑熊精庞大的身躯陡然缩小,最后缩成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猫咪,在地上打了滚。
啊,好可爱的小猫咪,清澄马上忘记了刚才的战斗,一下捞起地上的小黑猫亲了亲,小猫不认生,反而用它那柔软的爪子轻轻挠了挠清澄的腰间,哈哈哈哈,好痒。
小猫咪不乖要打手手呦,清澄拘住小猫的上肢压在胸口,手指在它的毛发间穿梭,猫咪受到惊吓喵喵叫了几声,扒拉着小爪子,试图逃跑。
但清澄一个翻身将它压在身下,不许逃,嘿嘿嘿,反抗也没用,毛茸茸的小可爱,手感真好,真有弹性。
猫咪的眼神逐渐失焦,身体微微颤抖,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听着那均匀的声音,清澄的困意再次来袭,撸猫的手越来越慢,猫咪忽的一跃而起,逃向了森林深处。
怀里的温度骤减,清澄很是失落,不过懒得追,算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继续睡吧。
“开门,搜g党!”
“快跑!”清澄惊出一声冷汗,心脏还在狂跳,迷迷糊糊中发现床头的灯打开了,奇怪,她明明关了呀。
“你可真能睡。要是把你扔黄浦江里,明天河面上可不就多一具僵硬的睡美人么。”戏谑的男声从边上传来。
高峻霄!清澄猛地拉上被子,结果手里空空如也,被子不知道何时悬在了床沿上,
高峻霄玩味的目光扫过来,她赶紧捂住胸口,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对啊,他怎么会在自己卧室里?几点了?
闹钟上的指针刚好滑动到数字三,神经病啊,才凌晨三点他发什么颠,清澄黏黏糊糊的抱怨:“大哥,你睡不着出去跑两圈,非得把我弄醒干什么,还开这种玩笑,良心让狗吃了。”
暗处的高峻霄嗤笑一声:“没被吃,就舔了两口,证据我还没来得及擦呢。”
无数黑白噪点充斥着脑袋,清澄边笑边打了个哈欠:“嘿嘿嘿,留着报警啊?”
“家务事,警察不管。”高峻霄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牙齿磨得咯咯响。
“哦,明天帮你曝光。”清澄又倒回床上盖上肚子,此刻,枕头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令清澄不自觉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上去。
高峻霄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冲过来摇晃:“何四,你给我起来,起来!给报社回电话,他们找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屋里了。”
为什么找我要打给高峻霄呢?清澄睡眼朦胧的被拖起来,跟个提线木偶的一样被高峻霄带到电话旁,让她赶紧拨号,清澄懒洋洋地摸上电话,脑中努力回忆公司的电话号码,63什么来着。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在房间里回荡,显得异常响亮,清澄吓得一激灵,她急忙接起电话。
“何编,快来报社开会,出大事了!”小李的焦急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他话音刚落,那头又爆出了一声暴吼:“倒底谁决定的不抵抗?你给我说清楚。”
嗙!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上,似乎碎了,清澄的瞌睡虫顿时逃了个干净,惊诧道:“老板也来了?”
“对啊,你快来,晚了肯定挨骂。”小李说完就挂了,可能还要通知别人。
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清澄猜到今晚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新闻,她不敢耽搁,转身拉开门。
“回来回来,你就穿这身出去啊。睡迷糊了吧。”高峻霄将人拽回来,顺手关上门,“赶紧换衣服,我带你去报社。”
“嗯好。”清澄点点头,见到高峻霄的模样忍不住上手扒拉,“头发怎么跟鸡窝似的,脸也有点肿,你被鬼压床了吧。”
高峻霄翻了个白眼:“哼,天底下没鬼,人比鬼可怕多了。”
“哎呀,没想到你的觉悟这么高,赏你下去继续睡。”清澄基本醒了,极为赞赏高峻霄的唯物主义精神。
“胆肥了是吧,还赏我,信不信我把你刚做的事情告诉岳母。”高峻霄掐住她的后勃颈胁道,“你们把我弄醒了,至少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行行行,那你先洗洗,下去等我。”清澄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蛮不讲理的臭男人,就会欺负我,明明啥也没做。
两人换好衣服匆匆赶往报社,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毕竟凌晨三点多,连清洁工和送奶工都没上班呢。
一路畅通无阻,车子稳稳停在了申报馆门口,与周围的萧瑟不同,整栋申报大楼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几名员工飞速从窗边跑过,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这一幕,清澄见怪不怪,反倒是高峻霄皱起眉头,调侃申报大楼堪比他剿匪时的指挥部。
“这话说的没错,你剿的是土匪,我们剿的是国匪。”清澄笑着说道。
“呦呦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有这能耐还会怕老板。别嘚瑟了,大编辑,赶紧进去,晚了得挨骂。”高峻霄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
嘘嘘~几声口哨打断了两人的斗嘴,清澄朝声源望去,小李从侧门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向他们招手。
两人不明所以,朝小李走去,走进才发现小李满脸担忧:“霄哥,你怎么跟来了,赶紧回去,免得误伤。我们老板现在火气不要太旺哦,不想看到任何当官的,尤其是军队里当官的。”
“怎么了?”清澄同高峻霄对视一眼,是不是南京又作妖,惹了众怒。
“最新电报,你们自己看吧。”小李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霄哥,听我一句劝,你明天出门,不要穿军装,到你们司令部再换也不迟,也别坐你们专用的车子,不然我怕你到不了司令部,就被打了。”
清澄疑惑地打开电报 ,没看几行,她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拳头,满张的电报只剩下了三个大字,不抵抗。
这是侵.略啊侵.略!怎么会有这么懦夫的指令,张小六的脑子被屎胡住了吗,还是抽大.烟抽成废人了,他怎么对得起供养他衣食住行的东北百姓。
尽管脸色铁青,高峻霄仍努力保持克制,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又一次……奇耻大辱。”
“我听外交部的朋友说,明天大概率会向国联提出抗议,期待非战公约国出面对日本施压,同日本那边交涉撤军。”小李推了下眼镜解释道。
“指望洋鬼子给咱家做主?呵呵,不长记性,他们大概忘了,弱国无外交!巴黎协定还在耻辱柱上钉着呢。”清澄骂道,“敌人的野心就是被那些得了软骨病的狗官喂大得。”
“我们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在报纸上骂他们,给南京那头施压,至少组织一下抵抗吧,不能丢了青岛,再把东北丢了。”小李无奈道。
“必须抵抗,同东洋鬼子没必要讲和。”清澄语气决绝,一把将电报塞给小李。
身旁的高峻霄却一言不发,眸色几近墨黑,清澄被他的眼神骇住,愣了半晌,才弱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高峻霄避开清澄的手,用力拉开车门,风驰电挚的开走了。
他哪是没事,他是气炸了,这几行电报,好比烈火添干柴的血书,每一个字都灼烧着他身为军人的尊严。
“何编别看了,快跟我上去,老板已经摔了两部电话了,一会说话小心点。”小李认真地提醒。
夜风中,清澄的身影显得更加从容 :“知道,我要留着力气怼敌人。”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还我河山!”
“坚决抗日!”
口号声此起彼伏,这口号即是愤怒,亦是人民渴望尊严的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街道。整座城市都处于罢工、罢学、罢市的洪流中。
一向喧嚣的十六铺码头,今天静的出奇,码头工人们席地而坐,延绵了数十里。十六铺码头的入口被拉上了横幅,血红的“坚决抗日”横梗在大门上,限制所有人进出码头。
码头边停满了悬挂各色国旗的船只,还有更多的商船在10海里开外排成了一条长龙,进退不得,船员们只能悬停在近海干着急。
华界警察不停的对工人们喊话,企图威逼利诱他们立刻干活,不为日本船只装卸、搬送货物,至少要为其他国家的船只工作吧,不干活,他们的妻儿今晚喝西北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