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又是一声巨响,洞顶下冰雹般落下无数碎石,一层清晰可辨的烟雾弥漫开来,呛得赵丰年咳嗽不已,视野所及处皆是混沌朦胧。
赵丰年只觉得胃里火烧似的疼,想吐又吐不出来,一股酸气全闷在胸口,咳咳,他还是高看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强撑的意识渐渐模糊,毒气的烈性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呢。
“快走!”小江爆发出超然的力量,一把将赵丰年撂到肩上,抗麻袋似的撒腿就跑。
颠簸中,水滴顺着冰冷的洞璧淌下来,啪嗒,落在头顶,赵丰年浑身一激灵,他习惯性的扯了下袖子,可什么都没摸到,衣服呢?
欧阳!赵丰年脊梁骨陡然发凉,涣散的神智聚拢了,这小子不会还没跑出来吧:“小江,放我下来,我要找欧阳。”
“他长腿了,说不定就在外面等你呢。”小江完全没有将他放下来的意思,然而小江背心已被汗水浸湿,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水流声愈发急促,赵丰年于心不忍:“我能自己走,这样快一些。”
小江猛地一停将他放下来,就这么一耽搁,水就漫过了脚背,饿红眼的野兽汹涌而来,他们竭尽全力向外奔跑,溅起无数黑色的浪花。
完了!完了!外面是毒气,里面是暗河,一个都跑不了。赵丰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耳朵嗡鸣不断,仿佛被千万只苍蝇环绕,令他烦躁至极。
黑暗将时间抛向虚无,他沾满水的手暴露在冷风里,被吹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可赵丰年腕上的劲不敢松懈半分,手电是他们逃生的唯一工具,万一落到水里,就是睁眼瞎了,他大声鼓励小江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是出口了。
这时手电光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模糊的轨迹,啊,是铁门,他们又回到了那间空屋。
电光火石间,赵丰年想到了解决办法,关闭密室的石门,应该能阻挡水淹防空洞。
“跑啊,怎么不跑了?”小江喊道,眸子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帮我打光,我要关石门。”赵丰年箭矢一般冲出去,按下石壁上的机关,然而那块顽石推进去几寸就纹丝不动,不知是卡住了,还是水压太大。小江见势不对,急忙上前帮忙按石头,可用处不大。
水流汇聚成了小瀑布,哗哗的向低处奔腾,呀,这里地势比防空洞高,情急之下赵丰年一手握拳,狠命击打石墙上的机关,没几下,手已经血肉模糊。
那边小江干脆咬住手电,双手并用,贴在露出的石门之上,猛的嘶吼一声,石门稍稍挪动了半分。一股股冰冷的激流打在他腿上,上半身晃了晃,小江勉强稳住身形,用尽全身力气继续推门。
“卡嚓”一声,机关石终于凹了进去,石门开始缓缓闭合,两人齐心协力一起推动石门,加速它的运动。
从缝隙涌出的水流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赵丰年的力气仿佛被抽走,顺着石门滑坐在地。
这石门密封性真好,赵丰年艰难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旁边的小江也没好到哪去,他的衣裤都粘在了皮肤上,发梢滴着水,看上去十分狼狈。
小江靠在墙上大口喘息,问道:“你干啥不跑?”
“我怕暗河把老百姓淹了。”赵丰年饶有兴趣的望向小江流血的手掌,“你为什么不跑?”
小江偏头看墙,沉默良久伸出手,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那句:“咱们去指挥所报告领导吧。”
借着小江的力站起身,赵丰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危机时刻见人品,他对刚刚自己的多疑与偏见感到抱歉,不过小江不是特务不代表没问题,唯有心念道:同志,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早点交代我还能帮你求情呢。
临走他望了眼石壁,奇怪,特务埋了那么多炸药包,还有十几个炸药包没爆呢,淹水不就报废了,明明靠火药量就能炸塌防空洞,销毁所有文件,干嘛多此一举?
手电光一闪一闪,明暗交接下,赵丰年虚弱的抬头,夏浪一群人站在漫水的通道中,焦急的呼唤他们。两人顾不得其他,唯有本能驱使双腿奔跑。
“淹水了,同志们快撤,还有欧阳和小李呢?”一个干事大声询问。
“别问了,赶紧集合。”夏浪人已经向出口冲去,徒留声音响彻密道。
什么,欧阳还没出来!赵丰年扭头走向雪洞的位置,却被两个男同志一起抱住往回拖。
赵丰年拼命挣扎,只是两人的力气极大,他根本无法摆脱束缚,大声道:“欧阳,欧阳,你快出来!”
雪洞里没有任何回应,他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语调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吼叫:“欧阳强!回我话!”
“先出去再说。”小江抱住赵丰年的双腿,另一人架住他的腋下,同时向外退。通道里全是赵丰年的声音,人被大家抬了出去。
原本麻绳围住的区域外,又围满了群众,十来个子弟兵正手把手接力堆砌条状麻袋,看样子是想堵住溢出的流水,并引流到别处。
“小赵,里面怎么了?”邓书记跑过来,担忧的为赵丰年披上干毛巾。
赵丰年眼睛一亮,将邓书记拉到无人处哑声说道:“特务在防空洞边上挖了一条密道,里面有翻译过的电文和炸药。还有,欧阳没出来,他跟踪的小李很可能是零号的下线或者走私线上的关键人物。快去支援他!”
赵丰年脑中闪回道欧阳刚讲完故事的时候,欧阳在他的肩上拍摩斯码,小李有问题!
那会儿所有人都在认真听故事,或打趣或害怕,只有他东张西望,心不在焉,似乎在找什么。
若是仅凭这点自然不能判断对方的好坏,于是两人决定再试探一番,结果不等他们出招,小李自己憋不住了,一马当先要破门而入。
就算赵丰年特意提示小李门后可能有危险,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底毫无波澜。此举不是莽撞可以解释的了,只能说明他非常确定那间屋子里没有危险。
最后大家注意力都在开门上,小李却找机会溜进了雪洞,摆明了不想让大家进屋,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要不是另一个小江也有问题,他肯定不会放欧阳一个人面对敌人。
邓书记拍拍他的脊背,将赵丰年的神智又拉了回来:“晓得了,你好好包扎,我带队去拘人,你告诉我咋子走。”
太阳穴有些胀痛,赵丰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有纸笔吗,我画给你看。”
“这不有嘛。”邓书记眼尖的从赵丰年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的钢笔,“来,画我手上。”
咦?笔什么时候放他裤兜里的,而且好眼熟啊。赵丰年瞥了眼钢笔,脑子一片空白。
许是见赵丰年不动,邓书记主动旋下笔盖,只是左右试了一下都拧不开,他朝着墙面用力一甩,嗖,一道银光飞了出去,叮,岩石溅起一朵小火花。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赵丰年凑近一看,一根银针落在地上,针尖还泛着蓝黑色的异光。
再观笔头,赫然出现一个洞,赵丰年呼吸骤停,这哪是钢笔,分明是特务暗杀用的毒笔。要不是运气好,他和邓书记至少得死一个。
“小赵,你怎么会有这个?”邓书记捏着毒笔,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不知道。”赵丰年敲敲头,努力回忆,对了,小李的胸前就别着一支钢笔,难道是欧阳变魔术的时候,不对不对,要么就是盘问小李的时候,偷偷顺过来塞到他兜里。
邓书记深色凝重,沉声道:“看来这就是杀死娃儿的凶器,仵作验尸的时候,在他肩头的黑斑里夹出一根银针,长度一模一样。”
原来凶手是小李,赵丰年一阵眩晕:“小李是特务,救欧阳。”
话音刚落,他便晕了过去,邓书记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喊:“快来人,赵科长晕过去了。”
一场谋杀风波在揭开凶手的身份后平息了,但另一边的拘捕活动依旧在继续。
距离雪洞五十米远,邓书记明显感受到刺骨的寒风从尽头吹来。孙大胆一挥手叫停了队伍:“所有人都有,立正,稍息。整理装备。”
见大家整理的差不多了,孙大胆继续下命令:“左路,右路四个人一组,分别由我和邓书记带队,中路五人一组,小康任组长,这次的罪犯已经杀害了一位年轻的同志,情节十分恶劣,务必抓捕归案。”
邓书记接着说道:“同志们,抓到人后,请第一时间通知我,记住,要活的!”
“是。”所有人干劲十足。
嘎吱嘎吱,众人踩着薄冰层分散搜索,光束打在晶莹剔透的冰柱上,犹如彩虹降落,邓书记来不及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前方亮光一闪,他从地上拾起那个东西,一枚金属袖扣。
是欧阳留的记号,邓书记身体里的热血止不住沸腾,哦豁,方向对头。他立刻收拢思绪,让手下士兵围成铁桶状,加强警戒,犯人就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