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特务马上挺直身子。
“韩队长,你们好好跟,我能回去了吧?还有那个……”罗雄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就这点出息,拿着。”韩队长摇摇头,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大洋丢在地上,转着核桃扬长而去。
望着地上白花花的大洋,罗雄贪婪的眼睛一亮,直接跪在地上捡钱。月光被乌青的密云遮住,远远的,远远的伸展出无尽黑暗……
虽说小乞丐不是g党,但是他警觉性极高,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过了四个路口也不见停。
夜晚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像有人来接头的样子。两个特务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耐心渐失,怀疑这个孩子可能是g党的交通员,假扮成小乞丐,不如抓起来恐吓一顿再说。
而另外一个特务不同意,韩队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盲目出手,这孩子就算是交通员,身上也没有任何高价值的情报,乱逮捕反而会惊动真正的接头人。
两人低声争执时,一个拿着酒瓶的醉鬼,摇摇晃晃的从弄堂里走出,他脚下一个踉跄倒向一旁的小乞丐,不过那孩子身子一斜,灵巧的避开了,男人爬起来又抱着一旁的邮箱筒做呕吐状。
猝手不及间,孩子撒开脚丫子加速跑开。
难道酒鬼是接头人?不容他们细想,特务互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决定兵分两路。
呼~哈~空旷的弄堂里,孩子粗重的喘气声清晰可闻,特务不近不远的潜行在小乞丐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突突的难受,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凭着二楼零星的灯光,特务从清辉与阴影的明暗交错间,艰难的分辨孩子猫儿似的身影,渐渐眼睛快跟不上孩子的步伐了,转角一拐,孩子便跑没影了。
坏了!特务管不了侦查距离快步追上,万一追丢个小孩儿,传出去自己就不要干这行了,太丢人。
所幸一切都不算晚,小乞丐又出现在斜对角的路口,有个穿黑衣服的青年摸着他的脑袋,并从孩子手中接过信封。
目标出现了!特务难掩内心的喜悦,隐入黑暗中等待两人完成接头,可那青年只是扫了一眼信封,又送回孩子手上,紧接着他蹲下来对孩子耳语一番,又塞了一块亮灿灿的银元给小孩。
小男孩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藏好银元蹦蹦跳跳的跑到路口唯一亮灯的商铺里,特务定睛一看,那是一间24小时营业的国营邮局。
默默记下这间邮局的门牌号和小孩儿的投递时间,特务马不停蹄的跟上黑衣青年,那人面相很是年轻,像是个刚出中学校门的学生。
g党最喜欢在学生中发展下线,特务在心中又笃定了几分,然而抓贼要拿赃,现在黑衣青年手上什么都没有,自己没法证明其就是g党,最多抓回去打一顿,要是他死咬住不承认,也没人认识他,韩队长最后只能放人。
黑衣青年警惕性比小乞丐还强,好几次都被他甩脱了,但是凭借着塌陷的植物、泥上的脚印等印记,特务又摸到了青年的行进方向。
月亮悄悄移到了紫云之后,头顶的墨色愈发深邃,特务跟着青年走了五条街,胸口火烧似的疼,嘴巴也干的不行,他感觉自己再走下去,很可能会累死在岗位上,g党真是太磨人了。
但他也不敢跟的太近,那黑衣青年好像是个练家子,自己跟了许久腿肚子已经又酸又胀,而人家依旧步履轻松,连呼吸声都很平缓,到时候打起来,肯定会吃亏。
这时,黑衣青年进了一个澡堂子,犹豫片刻,特务也进了澡堂子,如果能确认青年在这洗澡,说明他大概率在附近工作或生活。
那样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晚点找同僚排摸,自己实在跟不动了。
“先生,几位啊?”澡堂前台是个臃肿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背心和大裤衩,肥肉就像盛满水的桶,都快溢出来了。
“一位,哎,你们这有修脚的吗?”特务用余光朝内堂望去,可惜有布帘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有有有,我们的修脚师傅都是从扬州专门请过来的,十年以上老师傅,技术一级棒。”澡堂前台搓着肥手,满脸期待。
“好,拿个号,多少钱?”特务耐心询问道。
“洗澡三毛,修脚五毛。一共八毛。” 澡堂前台伸手,露出一个八来。
正当特务摸钱时,头顶的灯骤然熄灭,澡堂爆出一阵唏嘘声,忽的脖颈一疼,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啪,灯丝闪了几秒后,又亮了。
门帘掀起,一脸严肃的黑衣青年从布帘后走出,澡堂老板恭敬的迎上前喊他沈队长,并询问地上鬼鬼祟祟的小子怎么处理,要不要那个……澡堂老板用手比了下脖颈。
“把他丢到后巷就行,上海滩是人家的地盘,动静别闹得太大。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沈队长凌厉的目光扫过澡堂前台,“还有这个站点马上废弃,人员及时撤离。”
“是。”澡堂前台并住粗腿,身上的肥肉抖了几下。
“哦,对了,帮我通知兄弟们收队,别再跟踪CC的人了,这批外勤人员基本功太差了,要不是我及时扔了只猫出去,他们就暴露了。”沈队长咬牙呵斥,澡堂前台大气都不敢喘。
叹了口气,沈队长惋惜的指着地上的人:“再看看人家的外勤人员,我都甩不掉。那还是我先使计逼他们分兵而行,只剩一个外勤人员的情况下,差距在哪你好好想想。”
“是,属下以后一定好好规训,万万不敢再犯此等低级错误。”澡堂前台卑微的弯下腰,肉脸涨得通红。
教训完属下,沈队长想起来刚才让小乞丐去寄的信,先前CC的外勤人员盯得太紧了,权衡利弊后只能付钱让孩子先寄到办公室去,现在他及时脱身,细想来还是不要寄到办公室为好,免得被CC的人发现地址。
从邮局出来,沈队长在心底揶揄CC管事的莫不是眼瞎,那信封上清清楚楚的贴了两大张邮票,g党明明就想借小乞丐的手,把密信寄到他们的指定地点,那样就能完成真正的无接触接头。
可惜小乞丐胆子小,自己一诈就把寄信地址老实交代了,听闻委托他寄信的是个瘦小的中年眼镜男,长相太普通了他记不住。
问题不大,自己已经得到了收信地址,明天开始去那附近排摸可疑人员即可。
夜风寂寂,万物静默,医院总狭长惨白的走道里,女人一手牵着小男孩一手提着黄色的保温壶,仿佛幽冥使者,提灯夜行。
病房门洞大开,高家老夫妻见到清澄均是一愣,探视时间已过,她咋进来的呀?
可清澄没有解释的意思,亲热的喊了声公公婆婆,自顾自的打开保温壶的盖子。
顿时,病房的消毒水味被替换成了鲜汤的清香味,高老爷咽了下口水,苍白的脸上扬起温和的笑意。
“儿媳妇哪儿里带来的乖宝?哎呦,小伙子长得真精神。”高家奶奶对小男孩的兴趣更大,搂在自己怀里摸头。
“我家邻居有事出去,托我带一会。李照,叫人。”清澄一边解释一边用眼神示意孩子。
“爷爷,奶奶,晚上好。我叫李照,今年八岁。”李照一点都不认生,大方的自我介绍。
“嗯,乖,要吃苹果吗,奶奶给你削一个。”高家奶奶热情的拿起苹果诱惑。
“谢谢奶奶,可我手脏了呢。”李照摊开手很是乖巧。
“是哈,指缝里咋都是泥儿呢,是不是调皮去玩泥巴啦?我孙子也喜欢玩泥巴。都是小捣蛋哟!”高家奶奶扒拉着孩子的小手,又刮了一下他的小脸。
李照嘿嘿笑起来,求助目光看向清澄,清澄马上帮他解围:“没关系,何姨姨带你去洗个手吧。婆婆,汤趁热。”
知道自家老头那点出息,高家奶奶等清澄离开马上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哎呦,太烫了。”高老爷打石膏的手想动也动不了,唯有食指费力的勾了勾表示抗议。
“好,我给你吹吹,真香嘿。”高家奶奶吹了几下觉得气味很是诱人,不自觉的炫进嘴里小半碗。
“嚯,您可真海量,怎么自己喝了呀。不是,我是病号,您是病号?”高老爷不满的喊道。
“啧,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帮你试试温度。”高家奶奶脸不红心不跳,当着老头面又喝了两口,“还行,您请。”
高老爷长叹一声,没了脾气,由着老太太喂完了才说道:“我说你以后得讲点良心,别老编排儿媳妇,咱家那嘴碎子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娶到人家。”
“我知道她心眼好,就是一种感觉,就是……觉得她有点……怪。”高家奶奶谨慎的选了一个词。
“胡说八道,留洋回来的姑娘都那样,我比你懂。人家只是打扮的比较时髦,做人一直本本分分的,我看你是怕人家姑娘和你抢儿子吧。小心眼,装什么大尾巴狼!”高老爷甩了白眼过去。
“没有,我不是第一次当婆婆了,也不想当恶婆婆。我实话说了,她身上有股子杀气,没咱儿子这么重,但是隐隐约约让人心窝里泛寒。”高家奶奶摸着胸口,一鼓作气倾倒出自己的心里话。
见老伴还有疑惑,高老爷下了最后通牒:“这年头一个拿笔杆子的,一个拿枪.杆子的,都有杀气很奇怪吗?十三妹可放狠话了,你要是再叽叽歪歪,她就把人要回去,后脚再介绍一个新郎君,比你儿子更帅更优秀。”
“不行!儿媳妇是我们家先定下的。相公~不能改,我没有不喜欢。”高家奶奶揪着老头的衣角,委屈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
“知道就好,哎呦喂,快撒手,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不知道自个手劲大啊,咳咳。”高老爷突然清了两下嗓子,“儿媳妇,你回来了呀。”
“嗯,公公婆婆,我突然发现肚子不太不舒服,我再去方便一下。”清澄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道。
小李照瞄了眼清澄也捂着肚子说道:“我……我也是。”
两人飞也似的关门跑了,留下老两口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一时竟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