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背过身去:“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嫡子的身份,永远在伽兰关逍遥快活一生。”
这番话对于李瑞而言,无异是沉痛一击。他自嘲地大笑着,竟咳出几口鲜血来。
他舔了舔自己污浊的嘴唇,扯出一抹笑:“在即将登上皇位的人嘴里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都不觉得悲伤,相反,甚至有些厌恶。”
李玚缄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一死,没什么好怕的。我李瑞,生得窝囊,死得惨烈些也好,起码史书上还能留下我一笔,不然恐怕我死了后世都无人知晓。”李瑞放肆大笑,响彻整片皇宫。
李玚挥了挥手,让人把李瑞和言正嵩带下去了。
“找人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自寻死路。”他嘱咐道。
头顶突然一阵眩晕,李玚有些站不稳,单手撑在台阶上缓缓跪下。
沈书清见状,立刻跑了出来,把李玚往怀中揽。
她忙对傅深喊道:“快去找太医!”
李玚倒在沈书清怀中,沉沉睡去。
沈书清命人将李玚扶去寝殿,傅深领着徐太医匆匆赶来。
李玚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上发着虚汗,嘴巴不停地嗫嚅着。
徐太医把了把脉,摸了摸额头,叹气道:“殿下实在是受了太重的伤,又没有好好将养,伤口应该有所溃烂。若这次殿下还不好好休养,怕是会留下病根。”
沈书清哪里舍得李玚如此糟蹋自己,哽咽道:“他一醒便要赶来西京,唯恐迟一步就变了天,谁都拦不住。”
徐太医将方子写好,交予内侍前去抓药,宽慰道:“大人无需自责。殿下借此正好可以好好疗养,恢复后依然无恙。”
“有劳徐太医了。”沈书清笑道。
徐太医走后,沈书清转过身去,对傅深说:“方才徐太医说李玚的伤口有溃烂的迹象,他又出了这么多汗,还得麻烦你帮他换一下衣服。”
“我?”傅深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实没有别的男子。
沈书清微微一笑,道:“今夜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凡是能去帮忙收拾的,都去了,寝殿里没有别人。”
“你总不能让我来吧。”她又说道。
傅深无奈,哀叹他真是欠李玚的,“我换就是了。”
“记得帮他擦拭一遍身体,万一碰到伤口他可能会抽痛一下,你小心些。”沈书清细心嘱咐道。
傅深拧了拧帕子,揶揄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不成在伽兰关的时候,都是你换的?”
沈书清迅速摇头,解释着:“在伽兰关,有一个小童,就是给我和李玚送信的那个小孩,他帮忙的。我知道的这些也是临走时,他一句一句叮嘱我的,让我切莫要忘记。”
她倒有点想念云木,深宫寞寞,还真想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沈书清望了眼傅深,无奈地耸了耸肩。
傅深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可他分明懂了自己眼里的意思。
沈书清笑着说:“小孩子比你有趣多了。”
傅深弯下腰,伸手解开了李玚的衣带,正要把里衣翻开,他狡黠地抬眸:“你再不出去,我就脱了。”
沈书清捂住脸,跑着出去:“我先走了!”
傅深耐心解下李玚的里衣,轻轻擦着他泛红发溃的伤口,上了些药,拿了件干净的里衣帮他穿上,帮他盖好被子。
“阿浔,你可要醒过来,不然我就白干了,白白听阿晗胡扯。”
他已听说伽兰关的所有,知道李玚怎么伤的,为何伤的。
李玚早已打算用乌蒙之战换取自己的假死,还非要做真了让所有人看见,言正嵩和李瑞才不会怀疑。
沈书清猜到了,可他的动作永远先快一步。
傅深有时不得不佩服,李玚所谓的牺牲和大义,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局中的棋子,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能为君。
他拉开了房门,知道沈书清没走,轻声道:“里头都好了。大理寺今夜甚至这几天想来是不用睡觉了,我得赶紧去了,这帮乱臣闹得哪里都不安生。这里就交给你了,阿浔醒了记得告诉我。”
沈书清点点头,拍了拍傅深的肩;“放心去吧。”
目送傅深的背影离开后,沈书清回了房,在李玚身边坐下。
傅深倒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阿浔,上一次在伽兰关,我们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沈书清抚了抚李玚皱起的眉,戳了戳他的鼻尖:“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好看,不会凶人,不会冷脸。”
她想了一会儿,“不过现在我知道,你会一直对我笑的,不会是冰块脸。”
沈书清掰着指头,讲着她在扬州当主簿时的趣闻趣事。
一连熬了好几天,她没忍住,头栽在了床铺上,嘴巴里念着:“阿浔,我在扬州的时候,很想你。”
霞光大漫,彩云潋滟。李玚缓缓地睁开眼,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在沈书清松散的发丝上。他笑着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