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柜门之时,沈书清不禁愣了愣,双手停滞在空中。
紫漆檀木做的圆盒静默地躺在柜子里,如记忆中的沧海遗珠,却未蒙尘。
沈书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地打开檀木盒,同李玚身上一模一样的白玉玦蜷在里头,不过问这世俗一句。
先前决定入仕之时,她怕身上带着此玉玦容易暴露身份,便锁在了柜子之中。现下再度现世,竟是写满了万千思绪和苦楚,犹如隔世之物。
她又想起了那夜的大雨。
瓢泼如洪,凉透人心。
李玚无情的言辞仍萦绕耳畔,一刀一刀刺向沈书清的心。
她不过是最卑贱的人臣,最不费劲的棋子,却有着最无能的嘶吼。
和最不该的妄念。
初遇时,阿娘带着她进宫拜谒杨皇后,正巧李玚在旁吵闹玩乐。
一见到沈书清,他便拉着嬷嬷蹦蹦跳跳地走来,大声嚷嚷着:“这个妹妹生得甚是好看!”
沈书清被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怯怯地就往阿娘身后躲。阿娘轻轻地拽出她,温柔教诲:“阿晗,这是三殿下,可不能无礼,快去行礼。”
沈书清慢吞吞地从阿娘身后探出脑袋,怯懦的目光在李玚身上周旋。杨皇后望见沈书清害羞的神情,觉得场面别有趣味,但又不能失了分寸,便对李玚说:“阿浔,苏家妹妹头一次进宫,不可如此急躁。”
李玚目睹沈书清的抗拒,未指责一句,倒是自然地拉起沈书清的手,自顾乐着:“这位妹妹叫阿晗,我记下了。日后阿晗见到我不用行礼,只要阿晗愿意陪我玩就成!”
而今,曾经谈笑风生的少年郎见到她,眼中想是多了几分厌烦。
含恨的泪落在纯净的玉玦上,凉润的白玉上添了些许温热。
沈书清细细抚摸着白玉玦,将泪轻轻用手指抹去,不让这玉沾上一丝一毫的尘俗。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沈妙姝哼着小曲就闯了进来,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待沈书清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玉玦已被沈妙姝夺走,静静地被她观赏着。
“阿姐,你此前有如此宝贝,竟不同我说。”沈妙姝酸溜溜地说道,这沈庄中的宝贝皆于她之手,怎能容得别人私藏珍物。
她仍切切端详着,当真是块好玉,可她隐隐觉得这玉的模样有些熟悉,狐疑道:“这玉玦,三殿下是不是也有一块?”
沈书清微微一惊,正要作答,沈妙姝便先开了口:“沈书清,你竟敢偷皇家之物,难怪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竟是为了此事。”
沈书清听了也不恼,冷冷回道:“这是三殿下赠予我之物,无凭无据的,何来偷窃一说?”
“我瞧着三殿下视此物为心头宝,就这样随随便便送你了?”沈妙姝句句带着针锋,压根没打算放过沈书清,紧追着不放。
沈书清谅沈妙姝从小在家养尊处优,性格娇纵胡闹了些,今日又刚归家,难免有些放肆,便也不与其计较,且自己也无心力同她争吵,瘫坐于地小声重复:“我说了,这是三殿下送我的,信不信全在于你。”
沈妙姝透过玉玦直视着沈书清疲惫的目光,信了几分,可话中仍不饶人:“在西京时,我就瞧着你与那三殿下不对劲,现下被我抓到了把柄,可是要承认了?不过你这身份,对三殿下也是妄想,若你当真有意,我这就让阿爹带着你去给三殿下做小妾如何?”
“够了!”沈书清终是被激怒,自己一味的忍让却换来沈妙姝对她自尊上的践踏,怎能不怒。
“你与二殿下那些破事,我还念及你三分薄面没有告知义父,你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羞辱我?我与李玚之事又同你何干,我对李玚有无心意又同你何干!”沈书清喘着气,愤怒染红了双眼。
感到沈书清的怒意,沈妙姝才知自己得意形秽失了言,可又拉不下面子,气不过自己被沈书清戳中了心底最难堪之事,拿着玉玦便要离开。
空气瞬间凝固,沈书清哑着嗓子,狠厉地盯着沈妙姝离去的方向,冷言相逼:“把玉玦还给我。”
闻言,沈妙姝步子一顿,怔怔地回头。
沈书清垂着眸,又说了一遍:“把玉玦还给我。”
沈妙姝哪里见过这样的沈书清,从前在家中沈书清便是沉默寡言,任凭沈妙姝作威作福,如今却如刚淬火的长矛般,倒真是让沈妙姝吓了一跳。
她动作轻缓,将玉玦放入沈书清手中。沈书清便再无他言,仔细擦拭玉玦后放入檀木盒内,锁进了柜子里。
而后,沈书清痴痴地凝视着柜子,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