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这个翠娘没死。十四年前醉春楼的火灾,她是幸存者。
“你们相信我一双儿女是被钟家那个混蛋杀的,对吗?”他把话题揭过,转到了自己身上,“我就是见不得那小子害死了这么多人,活到现在才死。”
“听说他是被府中的丫鬟杀死的……呵呵真相是怎样的还犹未可知呢——”
池鱼像是终于吃完,埋头的脸抬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老头儿,倘若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钟明行害死了你的一双儿女,”他顿了顿,“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你的怨要往哪报,仇要去哪消?”
老乞丐本来吃得拘谨,但现在和他们话说得多一点,也逐渐融入了些,不停地在夹菜吃饭,像是饿了很久。听到池鱼的这句话,他筷子停下,吃饭的姿势不变,只静默了几秒,又开始灌饭,像生怕自己饿死了一样。
他不说话,只用力吃饭。
老头从前最恨的人是钟明行,他害死自己的一双儿女,妻子也被气得病逝。又有人来杀他,害怕他把钟明行的劣迹说出去,他变得居无定所。
后来他又恨那些当官的,他原以为官府能替他撑腰,但在各种莫名其妙的“证据”之下,他的所言所为都变成了疯言疯语,被打断了双腿,喂了疯药。
最后他又恨钟家的人,因为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他,要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到头来,他除了一腔恨意,什么都没有。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吃到白米饭,第一次是同娘子成亲的时候。
是因为他太久没吃到了吗?为什么今天的白米饭格外得咸。
老乞丐还是在吃饭。
*
“让他和我们一起住是不是不太好?”蒋书文走在戚尧左侧,低声问他。
戚尧招了招手:“无妨。”
“漠边冯家的事情都弄好了吗?”
“找到了一点,但他们实在太隐蔽,漠边又都是他们的人,”蒋书文说,“但是只要撬开冯流岸的嘴,我们这么久搜集到的证据就够用了。”
一击即败。
这是戚尧希望的结局。
他望着前面沈令仪的背影,嘴角微上扬。
青锋军会有沉冤昭雪那一天吗?
他背上背着行囊,继续和沈令仪一起往前走。
凑热闹。
凑钟家的济善宴的热闹,钟明行死了,沈令仪心觉神清气爽,势必要去吃上一席。
况且那老乞丐在他们走之前还说了句。
“如果你们要找醉春楼里的翠娘,我不大认识,但是醉春楼里有一位姑娘,是那年的头牌,很早之前被偷偷赎出了醉春楼,是钟家的外室,你们可以问问她。”
“对了,她叫细兰。”
泾州钟氏作为海东第一世家,自然家大业大。
钟家本就院子大,又另外借了旁支的院子,大大小小的,竟然容纳了不少人。
但人群蜂拥,其心各异。
有人是真的悲伤,有人却只是为了来蹭上一顿吃食,前者怕只有少数,但各人都戴上了一样悲伤的面孔。
早就除去了华丽美饰,府内只剩下一片惨淡的白色。即使如此,钟氏累世簪缨的底蕴中包含的气场和仪态还是不容忽视。
沈令仪一行人在钟府门口停下。
惨白灯笼高挂,府门上悬挂的白幡飘飞像是在招魂,府内侍女皆着丧服,脸上没有表情,微弯着背为到来的宾客们指引路。
能进府的宾客都不是普通的百姓,有白色锦袍,素白儒衫,要么是行商的,要么是有小成的读书人。怕都是与钟府有所熟悉或平日里交好的。
怎么进去……见到细兰……?
众人在府前不远处开始犯难。
沈令仪心念一起,不打算走正门。
“各位是……”一个男人迈步走来,视线移到沈令仪身后的戚尧时却顿了顿。
戚尧眼眸微颤,不与他对视,视线瞬间瞥到别处。
那个走来的男人脸上分明写着“快求我,我来帮你们”。
男人身量略小,谈吐却流利:“钟氏济善宴,城中百姓都能膏泽,瞧你们应该是刚外来的,不太晓得其中门道。”
他手上有一把扇子,嘴角勾出笑来,倒是潇洒风流,朝一行人招招手。
“想来蹭吃蹭喝?跟我来——”
纸扇“倏”地一下被他抖开,纸扇质地似乎不寻常,阳光照耀下有些流光溢彩,上面墨迹镌着三个小字。
微生雀。
沈令仪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