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我,下辈子知道了么?”
王七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但这冷淡的声音,于现在的他而言,却形同恶鬼。
他全身顿失了力,想要拼命捂住自己的脖颈,殷红的血还是止不住往外流。一阵眩晕感袭来,因惊惧而瞳孔缩小的眼中,倒映着那个女人的模样。
鹅蛋脸,柳叶眉,偏狭长的杏眼。
墨黑发丝被灌进的风雪吹着,挂上了点星的雪飘动。
她眼尾下垂,俯视着在地上挣扎的王六,又掏出了一块布仔细耐心地在擦拭着长剑。
张六被眼前措不及防的一幕幕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踉跄着想要跑出客栈。
客栈门一打开,朔雪再也肆无忌惮。
那女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不过片刻便追了出来。
小腿是针刺下去一般密密麻麻的痛,让他再也跑不动,只得两手拖着下半身努力在雪地里移动。
“我应该没认错,你是人牙子吧?”女人蹲下了身,语气懒懒,含着些倦怠,玩弄着手中的装着毒药的瓷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沉了下来,“上月你走的买卖里,有没有见过一个约十岁的小女孩,右脸有块红色的花瓣胎记?”
张六竟被惊惧得吓尿了裤子,尿/骚/味很快弥漫了上来。
女人嫌恶地退后了几步。
他哆哆嗦嗦说:“我记得!我记得!女侠别杀我!”
“是她自己跑了!她没死!”
张六悄悄抬眼望她,低下头眼珠左右一转,大腿却也随之顿痛。
“说实话,”女人长剑轻易分开了张六的五指,她脸上没有表情,比这肃雪还冷,“再说一句假话,剁一根。”
“好好好,我说实话!
因为当时她一直想逃,特别不听话,还伤了我们的一个人,所以我们……打了她一顿,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的又趁我们不注意逃了出去!虽然后来她又被我们的人抓回来了,但是我敢打保票!”
“我没有杀她!!!”
张六害怕得语气倏地升高,女人却不耐烦了,长剑挥下:“我可没权利替那些被你拐走的孩子原谅你。”
她长睫落下,耳边呼过风雪,劲风吹动了她肩颈的衣服而翻飞,一抹刺下的墨色字迹若隐若现。
“他们原本不会变成奴隶。”
依稀辨认,她肩上的墨字应是一个“奴”字。
话尾尚未落尽,石子迅疾飞来与剑刃擦过相撞,随着铿声而火星乍现,用力之大,竟使那女人的剑尖略微偏了方向。
她抬起头来,见风雪中有人提刀飞奔而来。
冰天雪地之中,落在树枝枝头的一片雪花被颤得下落,碎琼乱玉被踏得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
刀剑相向。
她反应机敏,立时扬剑格挡,却听得来人轻笑。
“沈令仪,别来无恙啊。”
长剑之后,她看清了他的眉眼。比起五年前,他更加清俊硬朗,可惜这幅优越的皮囊,也藏不住他狼一般的双眼。
当真是野性不减。
她在心里暗道。
戚尧这人从前就难驯,如今再遇到……怕是难缠了。
沈令仪剑尖的方向一转,力道化柔,化解了戚尧方才的攻势,背过身想去杀不知何时已经匍匐着爬了三十米地的张六。
戚尧的长刀却又攻了过来,沈令仪只得接下这一击与他缠斗起来。
“你什么意思?”
她觉得这个人是在记仇。
“和老朋友打一局。”
二人一来一回,刀光剑刃闪过,竟没有谁落了下风。
攻他左腿!
沈令仪敏锐地在余光中察觉到他的左腿似乎在行动的时候有所迟缓,故而抓住了这一点,右腿踢了上去。
戚尧见她这一连串的姿势使得如云流水,挑了挑眉,低头瞟了一眼左腿,打斗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
等他再抬头,就见沈令仪的剑尖向前,直指他咽喉。
冷冷的剑刃,也沾上了白雪。
一霎静默。
天上的雪已经小了许多,星星点点地落在二人肩头发梢。
二人相对而立。
“我赢了,戚尧。”
沈令仪忽地露出笑来,戚尧却在她向来云淡风轻的眼里,看见了和他一般无二的野性。
他们从来都是一种人。
戚尧心想。
几年前是,几年后也幸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