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挂了电话就得到顾之术醒了的消息，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跟着医生进了病房。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遍，又对顾佑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顾佑看着顾之术虚弱的脸，轻声喊了声爸。

顾之术看着他，眼底有几分不耐烦，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那张坚毅固执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根细纹，说话时尤其明显，顾佑愣了下，忽然想起顾之术已经五十多了。

他压着性子跟顾之术道歉：“抱歉，刚才对您有些激动。”

顾之术说话还是有点咳嗽，他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抚着胸口，艰难道：“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对？”

顾佑看着他的脸，抿了抿唇，有些无力的说道：“我没有跟您作对。”

“爸，我不是为了跟您置气才说的那些话，我是真的喜欢男人。”

顾之术陡然激动起来，低吼道：“真的喜欢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跟那个戏子签的合同？顾佑，我承认当初是对你有些忽略，你可以要钱要势，我什么都能补偿你，但你不能这么胡闹！”

原来顾之术也知道合同的事，顾佑忽然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说：“爸，您既然知道我同他只是一场交易，为什么还要抓着我不放呢？对您来说，我娶男人或是女人有什么区别？您一定要我接受安排，去相亲，去联姻，顾氏真的需要一场联姻吗？”

顾之术瞪着他，“既然都是交易，那同谁结婚有什么要紧，那个戏子能给你什么？我给你找的妻子无论家世还是学识都是能跟你匹配的上的，你想要陪伴，就非得找个男人？”

顾佑呼出一口浊气，很平静的看着顾之术，“也许您说得对，都是交易，跟谁都不要紧，但是爸，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了。”

顾之术愣了愣。

顾佑继续说道：“他很好，很乖，如果您好些了，我想把他带来给您看看，虽然不一定能得到您的祝福，但我也想让您知道，我有人爱了。”

顾之术忽然觉得有一股怒气直接冲上来，喊道：“爱？你知道什么是爱？那些觊觎你身份地位权势的人的爱？他们爱的到底是什么？顾佑，你当真不明白？”

顾佑看着他，忽然说：“您跟我妈是爱情吗？”

自从江滢死后，顾佑还从没提起过，尤其是当着顾之术的面，然而这次他很平静的跟顾之术说：“您跟我妈在一起二十多年，商业联姻的本质，抛开利益不谈，您能问心无愧的说一句您对我妈是纯粹的吗？”

江家跟顾家门当户对，刚订婚时谁不说一句强强联合？可顾之术真的爱江滢吗？也许爱，但如果跟利益纠葛上，那份爱还能拿出来吗？

顾之术不说话，顾佑就又说：“如果我妈不是江家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您还会为了我妈做那些事吗？您跟我讲利益，讲交换，讲从婚姻里能获得什么，可是爸，如果没有利益牵扯，您真的会陪我妈那么多年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心里，顾之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吼道：“我在说你，你跟我说你妈做什么？顾佑，你说这些是想强调什么？”

“我没想强调什么，”顾佑淡淡道：“只是想跟您说，顾氏已经是繁花似锦，不需要联姻来维持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爸，婚姻就一定要跟利益牵扯在一起吗？您那么喜欢我妈，每次因为公事跟我妈吵架的时候，不是也会难过吗？”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人对你就没有别的企图？”顾之术冷冷道：“越是什么都没有的人，想要的东西就越多，我跟你妈尚且还会因为公司的事吵架，你跟个男人在一起，能坚持多久？”

顾佑沉默了一瞬，顾之术就又说：“既然都是要走到那一步，何必舍近求远？一开始就听我的安排对所有人都好。”

顾佑倏地抬起头，看着顾之术，说：“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走到那一步？爸，他真的很好，您见一见就知道了。”

顾之术冷笑了一声，态度显而易见。

病房门忽然被敲了敲，顾佑看了顾之术一眼，去开了门。

谭峙站在门外。

“怎么样？顾董醒了吗？”

顾佑喊了声谭叔，说醒了，又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他把位置让出来让谭峙进来跟顾之术说话，自己站在远一些的地方。

过了片刻，谭峙回过头笑着说：“小佑先回去吧，你爸这儿有我呢，今晚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去早点休息，省的明天起不来奚导骂你。”

顾佑看了眼顾之术，见顾之术没反对，才点了点头，说：“麻烦谭叔了，那我先回了，要是我爸有什么事您就跟我打电话，我手机不关机。”

谭峙点了头，顾佑就离开了，他关门时似乎还听见谭峙对顾之术讲，“别逼小佑太紧。”

出了医院已经快十二点了，外面一阵寒风，吹的顾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他刚走出来就看见了谭峙的司机，对方说谭峙让他送顾佑回酒店。

等进了酒店大堂，顾佑才觉出一点暖意，前台同他打了个招呼，顾佑对对方笑了笑，正要进电梯，忽然发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个眼熟的身影。

“阿沅？”顾佑轻呼了一声，“怎么在这里坐着？”

林沅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正好下来看看。”

看什么呢？

顾佑想问。

可根本就不需要再问什么，林沅下来的理由顾佑最清楚不过。

顾佑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回来的这样晚，竟然还有人一直在楼下等着自己。

“不是跟你说了，早点睡吗？”顾佑轻声问他。

林沅跟做了错事似的垂着头不敢看顾佑，只是悄悄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顾佑的手心里，低声说：“睡醒了。”

这是一句都不用揭穿的谎话，顾佑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林沅的手指握得很紧。

他想，如果顾之术在这里，他一定要让顾之术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