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轮回的第七日。
冲天的火焰把一切都染上了狂热的艳色,乌黑的黏液沾满了整个地面。在一片死寂中,狂热的信徒们匍匐在地,却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宫溯宁拖着一柄泛着血红的剑穿过以死亡为引的朝圣者们,靴子踏过血坑,溅起一阵粘稠的波纹。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注视着天空上破碎的神座,以及神座背后若有若无的金色巨树。
半晌,他用剑轻轻一划,似乎斩断了什么不可视的禁锢,斜坐在神座上的神明身影终于隐隐绰绰地显现。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被牢牢捆绑在神座背后,不明材质的锁链显得格外沉重。
神座上的祂睁开一只猩红色的眼,哼笑一声,似乎被这不礼貌的觐见流程逗乐了。耳后不对称的羽毛微微张合,祂试着直起身,锁骨上长钉带来的尖锐疼痛让他索性放弃了挣扎。
“在向我许愿之前,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能带给我什么。”
“谁告诉你我要许愿?”宫溯宁对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装神弄鬼的人表达了明显的不耐,“你还真当神当上瘾了?”
“走个流程嘛,你知道的。”
神座上的宫溯宁艰难转身,捏着神座上一个罗盘样装饰轻轻一掰,把这个精致的器具置于指尖细细端详。罗盘上的琉璃镜面在火焰下反射出亮色的光芒,是宫溯宁很喜欢的小玩意儿。
“看够了吗?”
“不缺这一会儿。”宫溯宁像玩石头一样上下抛接着罗盘,自上而下俯视着下面的人,“你有了解过把这东西带走的代价吗?”
“最沉重的代价无非就是死亡,我不在意。”
下方的宫溯宁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剑柄,观察着那双渗血的翅膀。污浊的血迹已经深深渗透进了羽毛之间,将蓬松的细毛沾成粘腻的一块一块,但翅膀的主人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失神地看着手里似乎象征胜利的罗盘。
“啊......但你明显比我有用得多。如果就这样死了,你不会感到遗憾吗?”
宫溯宁垂下眼,此刻他更像一位真正的神明,在询问一位即将赴死的勇士。但双方都知道这种问话毫无意义,因为本质上,这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没有什么有用之说,只是对应的时候未到。”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被囚禁的宫溯宁笑了笑,“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在得知自己可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后,我就给我自己讨了点奖励。你的奖励呢?他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你吧?”
宫溯宁迟疑了一瞬,再抬头,就已经是更为坚定的模样:“习惯了,就当是......这一次我没能等到他。”
“你骗不了自己。”
“嗯,但总比眼睁睁看他在我面前死去,我却因为所谓禁制而被迫放手更好。”
宫溯宁拿起手上的剑,试图用自己仅剩的干净衣角擦干净已经沾满污秽的剑。但事实是他越擦越脏,连“焰心”两个字都快被淹没在污浊里了。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我可以远远地看他最后一眼。”
“啧啧啧,情圣呐。”神座上的宫溯宁咂了咂嘴,把手上的东西抛了下去。晶莹的器具似乎扭曲了周围的空间,最终稳稳地落在另一个人手中。
“希望能找到最优解,这样我们都能活下去。”宫溯宁攥紧了手里的罗盘,最后与神位上的神明对视,转身离开了这片废墟。
孤独的神被困在他过去期冀的高空,抬头看向不存在的太阳。许久,只听见一声轻微的长叹:“但愿吧。”
*
宫溯宁一出来就看见付焓默窝在自己的衣服里,眼睛紧紧盯着他,含着某种不明所以的期待。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有些心虚。之前许愿的时候他跟那位装神弄鬼的神明进行了一些精神上的肢体交流,对方告知了他有关时间罗盘的线索。他并不打算把这个线索告诉付焓默,毕竟时间的概念玄而又玄,如何将罗盘安安稳稳地从另一个曾经存在的时空带回这类事更是不可能用言语简单描述,他不想让付焓默徒增烦恼。
而刚刚雒云鸢借神婆的口对他说的乱七八糟的话也与这个侵蚀泡毫无关系,也就是说,要是接下来付焓默询问他有关获取时间罗盘的计划,他只能被迫“一无所知”。
“阿焓......”他已经想好了托词,清了清喉咙,正准备以最普通的问候起手,眉头却微微皱起,目光在付焓默脸上逡巡。
付焓默的眼神随着宫溯宁的挪动不断转移,最终看着对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脸颊边的鳞片上戳了戳。
“还是软的,得再长长。”宫溯宁泰然自若地说着,随即又担忧地用指腹在上面抚摸几下,“痛不痛?有什么感觉吗?”
付焓默眨了眨眼睛,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宫溯宁常年用弓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茧,柔嫩的鳞片与相对粗糙的皮肤磨擦,竟让付焓默生出一丝诡异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