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保护罩旁,百里行歌捡了一块透明的材料。这种材料很像玻璃,但它却能同时阻隔黄昏和永夜。
他抬起手,透过这块材料看着已经天色已晚的皇城内部与漆黑一片的皇城外部,知晓真正的苦难尚未到来。火红的巨日依旧燃烧在天际,似乎要带给人们无限的光明,但肉眼可见的它在吞噬着夜幕,同样也在吞噬着一切。
这是一场纯粹力量的博弈,而模仿者终将败退。这是人类终究无法抵达的终点,宏伟的野心在自然伟力下一文不值。
“你也失败了......”他喃喃道,“所以他让我们寻找的路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但你能不能先从上面下来?”
他低下头,那个让他厌恶的人正在瞭望塔底下冲他大声叫喊。
此处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要么变成了尸体,要么变成了魂骸去往城中心,没人会停留在此处哀悼一个时代的覆灭。他以为这是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场所,但很可惜,他没能如愿。
“这里很危险,扩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黄昏吞噬了。”南焕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下来,该转移了。”
百里行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思考怎样会让这样一个人痛苦。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世家少爷怎么会痛苦,痛苦的该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于是他从砖块上面缓缓走下来。南焕想伸手帮他一把,却被躲开。
“我自己会走路。”百里行歌毫不客气地说,“说吧,什么事?”
“首批撤离的队伍已经动身了,你要回去检查一下东西吗?我都帮你收好了。”南焕掏出自己的通行证,“拿着去城北报道,我已经打点好,他们会放你进去的。”
百里行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接下那一张薄薄的纸片。南焕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对方的下一句话呆愣在原地。
“谢谢,我暂时不太需要,你还是自己拿去用吧。”
“你说什么?”南焕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百里行歌,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我知道,你现在依旧认为我只是你们家的附属品。”百里行歌嘲讽地一笑,“不过是捡来陪伴少爷读书的漂亮小书童,所以就算是送死也得你南焕开口答应。怎么,叫我名字的时候不觉得讽刺吗?”
南焕张了张嘴:“我......”
“你什么?说来听听?”
“我没有......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书童过。”南焕罕见地有些慌张,“你别冲动,你要离开之类的都等到了鸦原再说,好吗?”
“那到时候,我就又走不掉了。所有人都会劝我继续待在你家苟且偷生,而我终究是个下等人。”
百里行歌显得异常冷静,正是这种冷静让南焕开始慌乱。对方发脾气从来都是歇斯底里毫无理智,如今这副样子,更像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打算。
可他想怎么样?从皇城离开,他还能去哪里?在南焕的印象里,百里行歌才真的是被家里养成一朵温室里的花,在外面这个堪称原始森林的世界,他该如何生存?
“南焕,我没那么容易死。”百里行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你我都各有职责在身,被囚禁在你家只会让大祭司的希望落空。”
“就这样吧,要是运气好,我们或许能再见。”
百里行歌最后打量了一下南焕身上沾着各种脏污的衣服,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本来说要不要冰释前嫌作为朋友拥抱一下,看你这样子还是算了......唔。”
他被拥入脏兮兮的怀中。两人都有些互相嫌弃,但南焕还是坚持了三秒才把对方放开。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百里行歌的犟劲。如果对方与他大吵大闹,他会选择强行把他带回去。但如果百里行歌跟他用普通口吻说话,他便明白没有人能改变对方的心意。既然如此,果断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在身上找了找,最终抽出那把被他擦得很亮的尖刀,递给对方当做临别礼物。而后,他就站在这一片狼藉中,看着那个迈向自由的身影越走越远。
*
就在百里行歌离去后两小时,永夜难以抵挡黄昏的侵袭开始后退,扩张期正式来临了。这次的扩张期比最初还要迅速,但皇庭的首批撤离队伍还有一大半没能离开。
维持秩序的卫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眺望着远处的巨日。之前他在那个方向看见了宫溯宁,而现在他的这位恋爱脑好兄弟依旧杳无音信。
“啧,傻x皇庭,傻x凌渊,傻x议会,傻x神谕阁。”卫晟把能想得出名字的掌权者全骂了一通,然后骂骂咧咧地继续护送这群大包小包搬家的皇庭成员家属。愤怒的群众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多了,因为愤怒的火焰终将变成一摊死灰,现在大家都在寻求别的途径。
极昼军已经抵达,在刚刚的安全期深入黄昏侵蚀地,已经找到了很多幸存者。现在皇城内部三方混战,人类、永夜和黄昏达成一团,夹缝中的普通人战战兢兢地活着,卫晟觉得有这种运气和实力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